南莊的傍晚靜謐朦朧,橙紅的天空在南湖上碎了芒,零零散散地灑落粼粼水麵。
靳承寒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讓人重新將湖畔的丁香樹種了回去,花枝修剪培育得很好,葉子茵茵籠在半空,幾乎快要攀上一旁的白木秋千。
沈言渺吃過晚飯就抱著電腦來到了這裏,半個小時後,需要開一場工作室新季度珠寶選題的會議,為了不讓自己犯困,隻能端著提神茶喝了一杯又一杯。
靳承寒臨時理完亟待簽字的急文件,有些疲倦地著眉心走出書房,在臥室卻並沒有看到沈言渺的影,他想也不想又去了小團子的臥室。
剛一出門,就恰好撞上吳媽端著熱牛輕叩兒房的門:“小小姐,您該喝牛了,吳可以進來嗎?”
“可以,請進。”
小團子脆生生的音跟著響起,還在書桌前為了給小七的回信廢寢忘食,對小丫頭來講,寫信原是不難的,可難就難在用國文寫信。
鬧鬧同學麵前擺著一本厚厚的國文字典,時不時皺著小臉用力翻兩下,說給朋友的回信一定不可以假手於人,所以毫不留拒絕了沈言渺的好意幫忙。
想及此。
靳承寒漆黑的眼眸幾不可察地暗了暗,他削薄的抿線,抬步沿著旋轉樓梯去尋人,最終在著急到查看莊園監控之前,在湖畔小築看到了那一抹單薄的影。
沈言渺耳邊帶著一枚藍牙耳機,一閃一閃亮著微微的,整個人都放鬆地靠坐在秋千吊椅,膝上放著電腦,細長的小無意識在半空晃啊晃啊的。
“靳先生……”
有傭人備了飯後甜點正好路過。
靳承寒輕輕抬手無聲打斷了的問候,他淡淡掃了一眼盤子裏裝點致的雲糕,不聲地將盤子接到自己手裏,又低聲音吩咐:“再去準備一碗銀耳蓮子羹過來,點糖。”
他記得晚飯都沒怎麽好好吃,胡了幾口米飯就草草了事。
靳承寒刻意放輕了腳步,皮鞋踩在塌塌草地上的細微聲響,被樹葉簌簌隨風搖曳的靜完全遮住,一縷邪念就此肆意瘋長,他不自覺地想要嚇唬嚇唬。
隻有僅存不多的理智在反對,這人膽子本來就那麽小,還是不要惹生氣得好。
沈言渺生氣?
靳承寒默不作聲地踟躕了半秒,而後悄無聲息地將那點理無撚斷,沈言渺生氣起來的樣子,他反正更喜歡,一點兒也不吃虧。
沈言渺專心致誌地聽著員工匯報工作,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是偶爾會輕輕頷首表示自己在聽,沒有中途打斷別人說話的習慣,也更喜歡在聽完原委後去評判對錯。
這一點上,靳承寒與剛好相反,他總是在別人犯錯的第一時間,就堅定地指出並決絕取舍,近乎苛刻地要求完無缺。
對自己當然也是。
靳大總裁滿懷信心地以為自己惡作劇就要得逞,結果卻被沈言渺冷靜的反應迎頭潑了一盆冷水,他不聲不響,毫無防備地在肩上輕拍了下。
按照以往的經驗,沈言渺至會驚詫地回個頭。
但是並沒有。
“蔣總監,關於設計部門最新提的方案,我還有幾點疑問。”
沈言渺破天荒地半點兒都沒有到影響,纖白的手指飛快劃過電腦分頁麵的報告文件,將自己標注的地方一一找出,有條不紊地侃侃而談。
後,南莊通澄澈的燈,璨若銀河。
靳承寒深深覺得不能理解,他以為自己是力道太輕,沒覺到,於是皺著眉又不甘心地喊了一聲:“沈言渺,你要吃點心嗎?”
“不用,我在忙。”
沈言渺聲音極輕地回答了他一句,又刻意強調自己在工作,示意他不要搗,假裝自己沒有聽到耳機裏此起彼伏的驚歎和八卦聲,從容地開口:“你繼續說,我這邊有點幹擾,信號有點不太好。”
幹擾?
他是幹擾?
靳承寒好看的眉心頓時皺了峰巒,他手掌按上吊籃椅背一個利落地跳,剎那間就坐到了沈言渺邊,他無聲控訴地注視著俏麗的臉頰,仿佛一心要為自己討個說法。
沈言渺不想去理會這個稚的男人,其實早就在電腦攝像頭裏看到了他,一直沒有出聲就是想看他會不會覺得無趣,自己離開。
然而,果然是高估了靳承寒三歲不到的心。
沈言渺竭力忽視那一道哀怨灼灼的目,妥協地往一旁坐了坐,隻想趕結束會議,否則隨時都麵臨著一世英名毀於一旦的可能。
靳承寒搭在肩膀的手臂落了空,心頓時就不多雲轉了,這個人明明白天還說無論如何都會選自己,結果現在卻為了開會而疏遠他?
到底是開會重要還是他重要!
靳承寒很想這麽義正言辭地質問,但想了想又覺得實在太小家子氣,他鬱悶地掂了掂手裏的點心盤子,忽然靈機一。
“沈總,我親自讓廚房準備的,您好歹賞個薄麵吃一口吧。”
靳承寒直接從盤子裏拿起一塊雲糕送到邊,視頻會議屏幕裏,瞬間被男人的手掌小臂擋了大半,偏偏肇事者還在得寸進尺:“您如果不吃,回頭靳總要是生氣起來,我就隻能回家喝西北風了。”
沈言渺清晰地聽到了耳畔一眾員工倒吸冷氣的歎息,甚至還有人在錯愕地竊竊私語:“是男人誒,沈總跟前竟然坐著男人啊!”
也有閱讀理解能力更強的,敏捷地捕捉到了重點,糾正說:“這個男人應該不是主角,他口中的什麽靳總還是金總才是主角吧。”
“對對對,以沈總的份和能力,的另一半絕對不可能差到哪裏去!”
“就是這麽個道理,你們快仔細想想,跟我們工作室合作過的企業裏,有沒有什麽老總是姓靳或者金的啊?”
“啊!該不會是金氏珠寶的東家吧?!”
“有可能哇,金氏每年都在工作室付不的訂單,而且負責人永遠都是金公子,我之前還看到沈總和他一起吃飯來著!”
……
好端端的一場會議,莫名其妙就變了八卦分專欄。
沈言渺深深歎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絕對不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家暴,否則就真的是無麵對江東父老了。
“好,我吃。”
沈言渺皮笑不笑地看向靳承寒,一口氣將他手裏的糕點吃進裏,然後鼓著腮幫子,微微切齒地出聲音:“這位先生,請問您現在可以離開了嗎,還有,容我好心提醒一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
靳承寒邪裏邪氣地勾了勾畔,本就沒有把的威脅放在心上,他不得這人能堂而皇之地宣布自己的份,無所畏懼得很:“不可以,不走,我任務還沒完呢。”
“你——”
吃都吃了還要怎樣!
沈言渺死死瞪著男人無賴至極的俊,恨不得衝上去一口咬死他,本不能明白,一個人怎麽可以厚無恥到這種地步。
但是,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沈言渺沒有再跟他爭辯,抱起電腦就往湖心的亭榭走去,水榭裏亮著另外的燈,淡淡的月白縈繞四周,像是將那半月牙摘懷中。
“抱歉,我這邊……發生了一點意外。”
沈言渺很是愧疚地道了歉,見靳承寒沒有跟過來,才在的沙發榻上落座:“季度新品的設計方案,還需要蔣總監繼續跟進,以東方工藝講述西方文化,這是Night Fall前無僅有的嶄新開端,我允許失敗,但不容許差錯。”
工作室新季度要推出的珠寶款式,可以說是與之前的設計理念大相徑庭,能不能行得通目前尚且都是後話。
唯一能保證做到的,那就是盡人事:“為此,我約見邀請了西方王室用珠寶設計師艾琳,也明確表示會全力配合,至於相關的人事變,餘總監,你盡快整理發到我郵箱。”
“是,沈總。”
餘瑾立即點頭在會議薄上劃了一筆,被靳承寒一時興起攪的會議節奏,終於又重新回歸張和嚴肅。
一直到會議的最後。
運營部門忽然接到了一則極其不可思議的消息反饋,負責人甚至都來不及仔細深究,就趕倉皇匯報:“沈總,就在剛才,我們收到了一份來自AZURE珠寶的收購意向書。”
AZURE珠寶?
靳家財團旗下的珠寶巨頭企業?
沈言渺琉璃般清澈的眼眸頓時黯了下去,纖白的手指不自覺地攥,停頓了須臾,這才終於反應來一樣,淡漠地吩咐:“回拒。”
切斷會議。
沈言渺心事重重地凝視著已經暗下去的電腦屏幕,這一份所謂的收購意向書顯然是不速之客,對方來勢洶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與其說是意向書,倒不如說是更像通牒才對。
於公於私,靳承寒都絕對不可能下達這麽荒誕的商業指令,那麽如今的真相,就隻有一種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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