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冰雲拒絕離開峨眉。

便在峨眉山中，另外尋了一座山峰，隻鑿了一個數尺見方的山，存與此，每日苦修。

王崇飄然而來，見齊冰雲所居環境之劣，不覺頓有惻然之意。

他雖然早年修行，吃了無數苦頭，但自從拜師吞海玄宗，收伏了阿羅教，日常用度，就開始奢靡起來。

後來在南土打劫了無數好，王崇就從尋常的“修士”，一躍為了此界最頂尖的奢華之輩。非靈泉不飲，非甘醇靈茶，不足以待客，非靈材仙品，不肯食用，每日所用之，無不是此界難尋的仙家妙。

等閑修士，就算一輩子都沒見過，也不算稀奇。

甚至就連道門道魔兩家頂尖的大門派，掌教長老，真傳弟子之輩，用度也遠比不上王崇。

當然其中也有，很多大門派的修士，不重奢華的緣故，比如峨眉一派，就是苦修，補天一派也是苦修。

王崇是當真好久沒有見過，這般清苦的日子了。

他此時乃是當年，吞海玄宗季觀鷹的模樣，飄飄而來，隻在山外，輕輕喝了一聲“敢問雲仙子在家麼？”

齊冰雲雖然好似在打坐，但一雙妙目早就張開，看著小賊魔，臉上似是哭過，淚痕還未乾。

但卻本不答，隻是一臉淒婉，盯著他看。

王崇和齊冰雲，隻隔著一步之遙，一人在外，一人在，王崇做出拍門的作，臉上笑的，又復了幾聲。

齊冰雲心下著惱，暗暗忖道“看你怎麼搞鬼！”

也還是不理他。

王崇又復了兩次“門”，見齊冰雲還不回應，就忽然抬腳一踹，踢散了齊冰雲封鎖門的微法。

小賊魔大踏步闖了山，手就一把抱住了齊冰雲，轉就走。

齊冰雲本來還想要看他，仍舊有什麼鬼可搞，卻不料，小賊魔忽然就暴起來，道“你這強盜，要做什麼？”

王崇哈哈一笑，喝道“我本來就是強盜！你是今日才知麼？”

齊冰雲氣苦，道“你做什麼不好，非要做賊！”

王崇哈哈笑道“若不是做賊，哪裡得峨眉雲仙子？做不是做強盜，哪裡搶得如此人兒？”

齊冰雲素手一，五火七禽劍就飛了出來。

王崇舉手一，就住了這口飛劍，道家飛劍，雖然是第一殺伐之，持有一口，威力無窮，但也要分人。

齊冰雲不過是真境，王崇卻是頂尖的太乙大聖，區區一口五火七禽劍，還真不敢在他麵前發威，被小賊魔在手裡，輕咳一聲，這口飛劍就自飛回了齊冰雲的邊。

齊冰雲如何不知道，王崇道法高深，又是做過峨眉掌教的人，五火七禽劍認得氣息，不敢放肆？

待再用別的法寶，王崇卻在耳邊，低聲說道“當初你可是說過，若是我能道真，便來峨眉提親。”

齊冰雲越發惱怒，道“你是不是也答應過好多人？”

王崇搖了搖頭，說道“還真不曾答應過第二個。”

“我當年乃是天心觀弟子，因為修的五識魔卷，被師門認為是奇貨可居，設了一局，讓我化名唐驚羽拜峨眉，想要竊取峨眉道法。”

“後來的事兒，你也知道了。”

“我被白雲大師攆出峨眉，又遭遇了令蘇爾，得以拜毒龍寺，學了一毒龍寺的道法。”

“再後來，峨眉擒下了天心觀的一群廢，揭穿了我的份，我也隻有亡命天涯。”

“你說，我哪裡有心思，去勾三搭四，去跟人許什麼願？”

“後來我藉助邀月夫人，去吞海玄宗求了機緣，演慶真君出手替我遮掩了命數，便是吞海玄宗的季觀鷹了。”

“那時候，我又何曾有什麼選擇？”

“也就是後來，遇到了小雲兒，讓我忽然與無數黑暗之中，生出一線芒。”

“當時我曾反復思忖過，我們想要在一起，隻怕真不夠，太乙也不行，除非我證就道君，橫一世，才能得償所願。”

“為了這個念頭，我數百年如一日，刻苦修行，便是連睡覺也不敢，吃喝都要計算，能用丹藥頂一頂，就不敢浪費什麼功夫……”

齊冰雲本來不知道，王崇的份，但後來被韓無垢擄掠，也就知道了自己的季郎，就是當年的唐驚羽。

還暗暗詫異過，當年的微妙緣分。

如今小賊魔把這些事，老老實實和盤托出，齊冰雲也聽得了迷。芳心中也微微覺得，這小賊魔好生可憐。

“他當年也是不由己，被天心觀的人迫去峨眉做賊。但在峨眉，他也沒敢做什麼壞事兒，白雲師叔若是不攆走，說不定他就留在峨眉了……”

想到這裡，齊冰雲俏臉微微發燒，不敢再多想什麼了。

王崇知道，自己麵對其他人，可以使用種種手段，但對齊冰雲，最好的辦法，就是說實話。

除了他的元劍和元劍訣，是當年就攜帶下了峨眉，不是後來以小霹靂白勝的份去峨眉，得元劍認主。

其餘都沒有做什麼瞞。

隻是王崇終究不是真真的忠厚老實，學了孔夫子，筆削春秋的手法，對自己不利的事兒，一概不提，沒有顛倒黑白真假，卻把輕重緩急略略顛倒。

齊冰雲聽得後麵，忍不住嘆息一聲，但忽然又問道“那你為何殺了我？”

王崇心道“韓無垢真是坑人，這件事兒，終究是躲不過。”

他知道，自己今日就算遮掩過去，日後，十年，百年，乃至千年，這種話題，都會被拎出來教訓自己。

隻是王崇也知道，自己真的要過了這一關。

小賊魔嘆了口氣，說道“若非當年，被小雲兒一張柬騙了，我就是補天玄媧境的那個無人啊！”

“若非遇到小雲兒，我本該就是個殺天殺地殺師殺父殺盡世間一切恨仇，恩怨糾葛的大魔頭啊！”

“隻可惜，我就是遇到了你！”

“所以，這一世都做不得魔頭了。”

齊冰雲大為，出纖纖玉手，輕輕的，彈了他一個腦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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