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家東屋,四十多人將炕上、炕下的滿滿登登。
王蘭娘仨、老太太、楊玉、小鈴鐺、王強家四口,還有來看熱鬧的陳大賴一家、魏鐵一家、魏金一家、東院老孫家、小賣店王富家。
重點是,馬大富一家也來了。
老人、人、孩子們在大炕上,男人們坐在屋裡,衆人圍著電視。
隨著晚間新聞結束,趙軍家東屋就像炸了一樣,王蘭激直抹眼淚。
雖沒上了電視,但兒子上了,而且了大臉。
那句話聽在王蘭耳中,是那麼的驕傲和自豪。
“妹子!”王翠花抓著王蘭手腕,連推帶搖道:“小軍真像樣!”
馬玲一邊坐著趙虹、趙娜,一邊坐著嫂子許小青,此時馬玲攥著嫂子的手,難忍心中激。
看著在結束曲中整理稿件的主持人,馬玲心裡想的是,自己能嫁給趙軍真是太有福氣了!
坐在小板凳上的馬洋,雙手攥著拳頭,他打心底裡佩服自己姐夫,但回憶晚間新聞結束前,趙軍接採訪說的那幾句話,馬洋恨不得取而代之。
自己要能那麼大的臉,啥媳婦娶不著啊?
“來,兄弟。”馬大富激地從兜裡拿出葡萄煙,大方地撕開煙包,先分給王強一顆,再分給其他人。
馬大富這大半盒煙本都不夠分的,趙軍的大舅哥馬勝也將自己帶的拿出來給大夥分。趙軍臉,他們也覺有面子。
“行啦,姐。”趙玲輕輕推推王蘭肩膀,笑著說道:“你別抹嗤了,你有這好兒子,你多有福了。”
“就是啊!”老太太也溜,道:“快別哭了,等孩子回來,咱可得好好慶賀、慶賀。”
聽老太太這話,王蘭剛抹完眼淚手往外一揮,道:“那必須的!”
與趙家不同的是,隔壁李家的氛圍不怎麼太好。
李如海站在電視機前,一手掐腰,一手指著屏幕,道:“騙子!大騙子!說讓我們上電視,咔咔給我們一頓拍。完了吃我家那麼些東西,說了不算,算了不說。”
那天的活狍子、魚、地瓜,都是金小梅花錢,李如海出門採購回來的。
“如海!”李大勇喝住李如海,將其按在板凳上,然後對來看熱鬧的衆人笑道:“別聽孩子瞎說,呵呵……”
李家屋裡也聚了三十多口人,除了他們一家五口,還有老齊大嬸一家、小王嬸子一家、孫永榮一家、齊明月一家。
爲什麼提起這些家,都是提家裡人的名呢?那是因爲,這些人都是李如海招來的。
……
山河林業局家屬區,楚局長家。
楚安民坐在沙發上,脣抿在一起,臉頰微微。
之前來捧場的那些人,一看這場子本捧不住,連忙紛紛告辭離去。
而楚局長還是很有涵養的,在親自將客人一一送走。他關上家門,才擺出這麼一副生人勿進的架勢。
可這時候,家裡哪有生人了。
楚安民那六十八歲的老孃,指揮著小孫楚小雪換著臺,老太太一會兒想看中央一,一會兒又想看中央二。
眼看楚安民又拿起煙盒,他那沒離婚的媳婦劉紅梅攔了一下,道:“老楚啊,差不多得了,你這一晚上多了,瞅這屋造烏煙瘴氣的。”
來那麼些人給這屋的跟妖似的。而那些人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跟局長看電視的機會,他們流拿出煙來遞給楚安民。
今天樂呵的楚安民,可謂是來者不拒,一晚上不到倆小時得十多顆煙,基本上煙沒離了手。
所以,劉紅梅勸他兩句沒病。
可這時候楚局長正來氣呢,聽媳婦勸他猛地將煙盒往沙發桌上一摔,吼道:“我就!咋地?”
劉紅梅被吼得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指著楚安民道:“那你!死你!”
“我特麼……”楚安民剛要發,卻見老太太沖他一擺手,道:“大晚上吵吵啥呀?讓左鄰右舍聽著多磕磣吶?”
老孃發話了,楚安民閉上了,同時將手裡沒點著的煙丟在了桌子上。
劉紅梅狠狠瞪了楚安民一眼,然後起對安秀蘭說:“媽,我給你倒水燙燙腳,你也別看太晚了。”
“哎,好嘞。”安秀容樂得臉上褶子都堆在一起,老太太是個有福的,不管兒媳婦跟兒子怎麼生氣,該怎麼孝順還怎麼孝順。
眼看自己兒子氣也見消,老太太沖楚安民招了招手,道:“兒啊,你現在這脾氣咋這麼大了呢?不就沒上電視嗎?那還能咋地呀?”
說著,老太太手向電視機一比劃,繼續說道:“你看剛纔那孩子,那兩句話說的多好。你說你上電視,你錄那玩意跟人家咋比?”
聽老孃這麼一說,楚安民咔吧、咔吧眼睛不吱聲了。
這時,劉紅梅端著水盆過來,在經過楚安民時低喝一聲:“起來。”
楚安民乖乖給人騰地方。
……
永安電視臺家屬樓,一單元四樓一。
龐春暉側坐在單沙發上,看著山河臺變雪花,他的臉上卻洋溢著笑容。
在那正對電視的三人座連沙發上,坐著兩個胖人。
那個一百八十多斤的大胖人,是龐春暉媳婦羅彩霞,那個一百五十多斤的小胖丫頭,是龐春暉的獨生龐小蘭。
龐春暉和羅彩霞是包辦婚姻,而羅彩霞爹是山河縣的二把手。
“換臺,換臺!”眼看山河臺的節目都演完了,羅彩霞催促兒龐小蘭換臺。
龐春暉暗中瞄了羅彩霞一眼,心裡長長地嘆口氣了,然後起向裡屋走去。
“幹啥去?”羅彩霞問了一,龐春暉道:“看點材料。”
聽龐春暉如此說,羅彩霞轉回頭,可這時羅彩霞的臉沉下來。
據在電視臺裡的線人提供消息,從週一開始,龐春暉就反覆地觀看一本錄像帶。
線人說,那是臺裡從永安林區拍回來的,據說那只是一些爛七八糟的容,不容連播都沒法播。
可就是這樣的容,讓龐臺長足足看了好幾天,這著實令人到奇怪。
羅彩霞聽是永安林區,知道那是男人曾經上山下鄉的地方,但卻不知龐春暉在那裡經歷過什麼。
“媽!”這時,龐小蘭拿過兩個國蘋果,也不問羅彩霞吃不吃就遞了過來。
而羅彩霞接過蘋果,送到邊“咔哧”就一口。國蘋果也是小,這一口下去,就出核了。
他們電視臺當年蓋這棟家屬樓的時候,三樓、四樓都是一層兩戶,每戶都是三室一廳。
所以龐春暉在家裡有個書房,裡面有書籍、有材料。
龐春暉進到書房,關上房門後,走到櫃子前。
櫃子上層是玻璃的推拉門,龐春暉將其推開,從中拿出一本《老人家哲學思想》。
龐春暉將書打開,從中拿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那照片上麻麻的一百多人,一張張面龐都略顯青,都是十八九、二十啷噹歲的青年男。
那些人一共列隊六排,前兩排生蹲著,第三排生站著。後三排都是男生,小個在前站在凳子上。大個在後,都站在桌子上。
一張照片比掌大不多,麻麻的全是人,還是黑白的,幾乎看不清楚人臉。
但龐春暉在第三排生中找到個梳辮子的生,兩隻眼睛盯著,久久化作一聲長嘆。
然後,龐春暉視線上移。在最後一排,有個最顯眼的大個子,在這個大個子旁有一人,這人看不清臉,因爲他的臉被龐春暉畫了小烏。
而這人左邊那人,相貌和龐春暉很是相似,正是年輕時候的他。
這張照片拍攝的背景,是上級要求知識青年與貧下中農相結合,讓龐春暉他們這些知識青年和永安林區當地青年男打一片。
結果就在拍照當天,龐春暉便與永安林區的兩個男青年打作了一團。
龐春暉記得很清楚,那天自己一共捱了七拳、八腳,外加四個子。
……
趙有財不知道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他還始終被人掛念著。
此時的趙有財,正在宋祥臣家小屋炕上睡得香甜。
正常林區、農村都是東西兩屋、南北通,有的人家在外屋地背面接出間房。而這間房只一邊開窗戶就被稱爲是小屋。
宋家西屋,宋長青睡得也跟死豬一樣,“嗷嗷”的打呼嚕。
今天大隊部殺豬慶祝有財打虎,大夥本著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的想法,都沒吃,也都沒喝。
宋長青在頭,這邊是他媳婦,再往炕稍去是他家大閨。
宋長青家還有個十七歲的大小子,但那小子在東屋跟著宋老爺子、宋老太太。
此時西屋娘倆沒睡著,宋長青媳婦韓豔玲對大閨宋曉燕說:“瞅你爸呀,一喝多就打呼嚕,讓他喝還不幹。”
“行啊,媽。”宋曉燕低聲音,對韓豔玲道:“我爸打呼嚕也比那趙大爺強啊,那趙大爺喝多了回來,嗚嗷地喊多半天呢。”
“嗯吶!”韓豔玲一撇,然後豎起耳朵聽了聽,道:“現在不喊了。”
“呵呵……”宋曉燕一笑,學著男人說話的聲音,甕聲甕氣地道:“我趙有財,我是打虎天王趙有財,哈哈……”
“不行笑。”韓豔玲笑著懟了閨一下,道:“讓人家聽見呢?”
宋曉燕不笑了,但卻問韓豔玲說:“哎?媽,我就想不明白,那大爺昨天不還趙二咚呢嗎?”
“那誰知道了。”韓豔玲搖頭,道:“午後那時候他們回來吃飯,你爸跟我說兩句,我也沒聽明白。”
“說啥了?”宋曉燕很好奇地問韓豔玲皺眉道:“說什麼屠牛炮啥的,說是有人敗壞他名聲,誣賴他打老牛……”
“打老牛?”宋曉燕打斷媽的話,追問:“那不跟坑咱家那個張大傻子似的嗎?”
“嗯吶,可是給你爺坑慘了。”說到此,韓豔玲笑道:“要不你二舅姥爺也當不上大隊書記。”
這韓豔玲,是麻臉老漢韓仁的親外甥。
在韓仁家的趙軍,睡的最踏實。對於今天發生的事,趙軍很是豁達。
雖然沒打虎、沒揚名,但中午扭秧歌扭的很開心,晚上的殺豬菜,他也沒吃。
那母老虎一死,黑老虎找不著配偶,自己就會離開虎牤。
而自母老虎死後,南山上黑老虎的吼聲也的確消失了。
那就是說,趙軍在韓宋堡子的事已了,明天他就能回家了。
無事一輕,趙軍睡的很舒服。
而此時月夜之下,寒風凜冽,山間樹枝搖曳,刷刷作響。
黑老虎一步一步地踏雪而行,時不時地發出陣陣吼聲。
黑老虎有傷在,但它上散發出的氣味和吼聲,足以嚇退沿途所有的野。
黑老虎自羅剎遷徙而來,本想穿過虎牤,走老爺嶺再奔大興安嶺。
但今天兩隻東北虎鮮的氣味,嚇壞了黑老虎,嚇得它臨時改變行程,往回走向著張廣才嶺進發。
……
第二天,趙軍很早就從炕上起來。
雖然虎不是趙軍打死的,但韓家人對趙軍的熱依舊,早飯還是那麼盛。
吃完早飯後,趙軍與韓家人道別,騎著托去宋家接趙有財。
當趙軍到宋家的時候,趙有財正坐在宋家東屋炕上,跟宋祥臣、宋長青父子二人著煙、吹著牛。
“爸。”趙軍進屋便對趙有財說:“我現在回家,你跟我回去不得?”
“嗯?”趙有財一怔,問道:“那你著啥急呀?”
聽趙有財這麼說,宋祥臣忙招呼趙軍說:“小啊,那啥……在我家住兩天唄。”
“就是啊!”宋長青起拉趙軍,道:“我四姐讓我好好安排你呢。”
“不行啊,宋叔。”趙軍苦笑道:“家裡一堆活兒呢,我媽自己領我倆妹妹在家不行。”
趙軍知道家裡有王強在,但沒事兒在人家待啥呀?
趙軍說完,看了趙有財一眼,趙有財了口煙,道:“我先不能走,他們大隊部還要給我發獎狀呢。”
“啊……”聽趙有財此言,趙軍隨手從兜裡掏出了一張紙,能看到那紙裡還卷著錢。
“爸。”趙軍一邊打那張紙,一邊對趙有財說:“韓叔把這都給我了,你看,這不在這兒呢麼?”
“我……”在宋家人面前,趙有財強忍著沒讓自己破口大罵。
……
楚安民到了辦公室,攆走了書趙子,正準備打個電話給自己的老朋友,也就是山河電視臺的副臺長宋時明。
打這個電話,不說興師問罪吧,也得訛他宋時明一頓酒。
可就在這時,他辦工桌上的電話響了。
“喂。”楚安民接起電話以後,臉瞬間一變,微微起道:“羅縣長您好,我是楚安民。”
聽電話那邊問的話,楚安民道:“我看了,我看了,那小夥子是我們林業局下面的……對,對,是趙軍……啊?先進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