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楊氏并非陸無咎的親嬸子,而是一個村兒隔墻住的鄰居,兩家互有幫襯的。一場饉,村人死了大半,陸無咎的爹娘也相繼病死,那年他十四,沒錢買棺,草席埋了雙親便出來闖,未料離鄉背井便是十年。
從南疆回來后,他回村給爹娘遷墳,見荒村零落,住戶已經不多了。這位楊嬸子還在村上住,只是丈夫在那場荒中沒了,兒遠嫁無音信。
都是鄉鄰,陸無咎見一個人過活得艱難,便帶著楊氏一并上京,在西郊置了所房子,娘倆兒便算安家了。
別人家的刀子都不啰嗦,但楊嬸是個中奇才,口角又利又念叨,尤其一說到他的婚事,心不嫌老。
這一回陸無咎破天荒沒頂,安靜聽完,淡淡道:“往后都推了吧,我有喜歡的人了。”
楊氏一聽這話,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猛然轉頭,裳也不晾了,“當真?你可算想明白了,是哪家姑娘?”
陸無咎揪著韭菜,不答反道:“嬸兒,我打算把平康的小宅子賣了,在崇化坊、至也是務本坊買一座府宅做新居。”
楊氏被唬著了,鄉下婦人再無知,也知道那靠近皇城的坊市,屋價都是寸土寸金的。
上前一把抄過孩子手里的韭菜,小心翼翼問:“你相中的……那方家門楣很高?”
陸無咎想了想,“特別高。”
“那行。”楊氏不覺肅容,忙不迭點頭,“實在不行把這宅子也勾上,我隨便住哪兒都行。”
“暫時不用。”陸無咎說這事之前便已決定好了,并非與楊氏商量。不過聽嬸子這樣說,他心想眼下還不至于這樣。
但也說不準,若是銀錢真不夠,說不定真得添上。他自然不能讓楊嬸隨便住哪兒,到時候船到橋頭再安排吧。
他如此做,不是想勒帶充英雄,要與送儺的大宅子攀比,覺得男人家不能比子差。只是倘若他連一個舒適溫馨的住家環境都不能給,還拿什麼臉說對好呢?
不管最后答不答應,他都得有備無患。畢竟陛下給梅閣老休了半載假期,如今已冬月,最遲明年三月,大長公主與梅閣老便會一同回京了。
他不趁著這幾個月準備妥善,怎麼去登公主府的門提親?
還有男方請托的冰人,這也十分關鍵,銜起碼不能比他低,還要德高重,方顯得出新娘的臉面。
陸無咎知道,阿儺不在意風不風,但他對自己有所要求,他得給得起未來妻子這份風。
掌司大人上說著不知人家會不會答應,心里一步一步地都快籌算到房花燭夜去了。
楊嬸還在一旁算禮金,沒底地問:“下聘多合適,五百兩夠嗎?”
這已是能想象的上限了,陸無咎卻搖頭道,“五千兩吧。”
還差一半。
他得抓想一想賺錢的法子了。
這數額太大,楊氏反而狐疑起來:“你說的這位,莫不是公侯家的小姐,王府里的千金?那便奇了,高門大戶的閨秀,怎麼會瞧上你這麼個土小子?”
陸無咎笑了,在他心里,比什麼千金閨秀都金貴。
“嬸兒,你是我嬸兒不是?我在外頭也吃香的,你不出門不知道罷了。”
他自吹自擂一回,心魂又飄去相隔幾個市坊之外的那個梅園中,也不知,那姑娘會不會還傻傻地站在那里。
相思無鋒,卻比什麼刀劍都催人命,陸無咎斂起笑意,幽嘆一聲:
“嬸子,你燉的老母湯好喝,改明兒勞煩你做一桌家常菜,我想請來家里用頓飯。”
“這敢好啊!”論別的楊氏可能不在行,提起做飯來那是當仁不讓。就說三年前陸家娃兒剛回村那會兒,瘦得喲,跟個土猴子似的,再看看現在,不也養得油水嗎。
“不過這麼著來咱們家,于人家閨的名聲會不會有妨礙?”楊氏心起來就沒個完,轉念一想,陸小子在外面辦事還算靠譜,他既說能請來,那麼就只管問吃飯的時間了,好提前做準備。
陸無咎眼簾一耷,“我還沒請呢,不知會不會答應。”
話音剛落,楊氏那只干瘦的手掌就搭在他腦門子上。
陸無咎失笑側開頭,“嬸子,我沒發燒。”
“我看你燒得不清。”楊氏暈頭轉向了半天,這會兒終于回過沫兒來,一臉鄙夷地看著他,“哦!敢這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吶,我聽你的話意,還以為人家姑娘非你不嫁了呢,差點兒被你忽悠去!”
語重心長道:“虎子啊,聽嬸子一句勸,做人得腳踏實地,不能學上京這些人的花花腸子,什麼妄求青云梯,什麼贅高門的。咱們娶得起媳婦兒就娶,娶不上,也不能犯花癡憋壞了自己,聽見沒有?”
“憋不壞。”陸無咎嗡聲了下鼻子,“娶得上。”
第131章 儺16
午后衙門里還有事,送儺沒在園宅里耽擱太久,兀自冷靜一陣,回到巡捕司。
待下值,回到衙署后的捕快宿舍,送儺開始練劍。
劍是多年來唯一能讓迅速平靜下來之,思想簡單,遇到難解之事的時候不多,每次遇到,便提劍走一走劍招。
一遍不行就再來一遍,總有靜下心的時候。
可這一次方法卻失靈了,因為在旁觀劍的林勝男瞧著瞧著,忽嘀咕一句:“咦,送儺這套劍法沒見過啊,看起來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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