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他的戰績如數家珍。
說到屠城坑卒時,聲音驀然低沉。
言淮無辜點點頭,“倒是我忘了,當初屠城惹眾怒,還是梅大人向陛下上書,力排眾議保下了我的元帥之位。”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山水不的帝師高徒。
“我至今也沒想明白,像梅大人這般師從儒門的清流君子,也認同以殺止殺的兵家之說?”
任誰瞧見這張天真的面孔,都無法將他與人稱殺神、活坑敵卒的平南將軍聯系在一起。
唯獨梅鶴庭若觀火,著那雙漆黑釁然的眸子,一眼看到底。
“恣白,承白,世子平生推崇者,唯戰國殺神白起。我可有說錯?”
言淮表面嘻嘻哈哈,心卻有如一片驚濤掀起,如同被人剖開口察分明。
他有馬上百戰平疆土的雄心,以戰止戰便避免不了傷亡。然而這個想法,他從未敢對阿姐說起,就怕把自己當嗜殺之人,不復親近。
可細想想,他與梅鶴庭在赴邊之前,僅僅見過一面。
言淮后背無由生出寒意。
晨風習來,吹過梅鶴庭一塵不染的緋袍角,他振振袖,下眼皮。
“不必揣測,當初保全世子名聲,原不過是為穩定南疆局勢,大局考量。”
言訖,折回衙署報道,休假旬日,盧淳風這個主簿不頂事,公文不知堆積多。
言淮著后槽牙盯住他的背影,驀而挲了一下佩刀刀柄,記起此來目的——華苗新之死,關乎著針對阿姐的謀。
他暫驚疑,揚聲追問:
“案子何時能破!”
“破了。”
梅鶴庭頭也不回,余音消散在孟夏的早風里。
言淮被這兩個字弄呆好半晌,突然罵了句軍營里的糙話。
回到公署,梅鶴庭如常接公務,心卻杳杳落不到實地。
今日見到的種種人,接收到的種種眼,種種明嘲暗究,無一不在提醒他——帶了七年的駙馬頭銜,在這一天,不屬于梅鶴庭了。
他不認。
可是別人都已認定,他與長公主再無關系。
大理寺的同屬,不知是對即將失去的飲食福利可惜,還是對梅卿的新鰥抱有同,目出言又止的憂傷,頻頻投向梅鶴庭。
在盧淳風又一次拿查閱卷宗當借口,晃悠到邊,用憋悶的眼神幽幽瞄著他時,梅鶴庭有些生疏地抬起手,按了下盧評事肩膀。
“多謝,僚友們為我擔心的誼,梅某承領了。”
“欱?”盧淳風差點拍開他的手,長嘆一聲,“不是盧某說,大人你啊你……咱們都聽說了,大人你也太不應該,怎能因長公主無子,便不要那麼好的一位殿下了吶?”
“什麼?”梅鶴庭神出現一霎的茫然。
周遭嘈嘈切切的,耳聽有人起了話頭,李評事馬上湊過來,一臉的痛心疾首:
“大人,論斷案如神,您排第二絕對沒人排第一,下也一向敬佩您,可,恕下冒犯了,您與長公主的千金下還見過一回,下不明白……
“梅小姐難道不可嗎?
“有這麼個寶貝閨不知足嗎?
“您那兩位公子哥兒還不算人中龍嗎?
“長公主府的飯菜它就不香嗎?
“您——哎。”
梅鶴庭被他問得如墜云霧,嘆得腦仁嗡響,“你等在說何事,什麼我不要殿下,分明……”
是不要我了啊。
盧淳風唏噓:“大人還裝樣,話兒都傳得滿天飛了,前些日子宮里的老太妃張皇榜,原來不是老人家貴違和,而是給昭樂長公主求生子方的。
“若非大人對長公主無子不滿,那麼位尊貴人,何以遮行事到這個地步?結果沒過多久,得,傳出長公主休駙馬的事,您問良心說,究竟是誰休了誰。盧某腆蹭了長公主府上好幾年飯,這點公義心還是有的!”
不愧是大理寺的人,推演起來頭頭是道。
梅鶴庭的呼吸一陣陣發,揪住他領:“何時傳出的?”
盧淳風驚悚地發覺梅大人兩眼發紅,好似要吃人一般,心道不會自己說了幾句心里話,就把人刺激了這般吧。
他有些后悔,囁嚅兩下,緩著語氣道,“那個,大人莫急,是下失言了。”
“我問你謠言何時起的!”
第22章 誰更新【紅包】
整個堂署瞿然一闃。
誰也沒見過梅卿發火,皆唬得呆怔了。
盧淳風眼見他額角的筋都鼓起,黑瞳下簇的火有如蕭山涼焰,心頭狠打個寒。
“梅梅梅大人,您怎麼了?有話好好說……”
有人壯著膽子將梅鶴庭拉開,細聲細氣兒地解釋,“大人息怒,這件事就是今早傳出的……梅大人既說是謠言,那便是謠傳,往后誰都不許瞎嚼舌!”
梅鶴庭白著臉,退卻數步,背上沁出一層燒灼的虛汗。
他自己心里明白,無人敢拿宮里的太妃娘娘造謠,此事多半為真,至真假摻半。
他知道淑太皇太妃曾張皇榜治病,卻全然沒想過,會同宣明珠扯上關聯。
那一日,他還了宮去。
也是那一日,出言與他相決絕。
求子……梅鶴庭總不至于到現在還以為,是因無子生愧,才想與他分開。若非求子,那麼是的子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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