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雷在揮軍殺中原之初,就下過嚴令,要求各部不準攻城,不準沉迷於某地的利益,務必只求燒殺擄掠,擴大影響,以中原的局擾大周各地駐軍。
之所以如此,因爲拖雷實實在在地吃過漢人軍隊的苦頭,所以比任何人都更戒備漢人的武力。他必須隨時做好集結迎戰乃至長距離攻、防、轉移的準備。
雖有軍令,奈何中原漢地的富饒繁華超乎想象。
西域或有幾座商業繁榮的城市,但絕對做不到連綿數百里無數村鎮,全都可以作爲搶掠目標的。當年蒙古人第一次殺中原,參與者個個賺得紅了眼、抖了手;以至於後來吉思汗意圖收的時候,必須立刻制定西征的計劃,以滿足蒙古人越來越大的胃口。這會兒重新殺回漢人的地盤,還是中原膏之地,蒙古人怎麼控制得住?
他們像是垂涎三尺的惡狼,吃得肚子溜圓,還滿腦子都是的香氣。他們忘了自家的任務是什麼了,拖雷也是一樣!
其實兩天前,他就曾爲黃河對岸的周軍不而惱怒。但這兩天下來,他只想著怎麼在中原大干戈,迫周軍行。卻不曾想到敵軍向不明,本就代表了戰場主權的轉移。
吉思汗率重兵以逸待勞的計劃,會不會執行不下去?如果斡腹計劃的後繼步驟出了岔子,拖雷該怎麼辦?
退一萬步想,郭寧那廝何等狡詐多智,與他對陣,稍不注意就要吃虧。
周軍主力遲遲不到,不可能是耽擱了或者不敢出戰,只能證明敵人真有把握……他們覺得,哪怕中原地帶猝然遇敵損失慘重,也足夠與拖雷纏鬥!那麼,拖雷難道就照常散佈兵力,等著漢兒們到圍攏廝殺?
看看這會兒收到的報,己方居然有十騎二十騎遇敵,導致折損的……大家都太放鬆了!
拖雷環顧四周,發現本來簇擁邊的大批那可兒,都已被派出去打探。命令是半刻之前下的,那可兒們不敢耽擱,立刻縱騎。現在作最慢的幾個,也只能在高坡上遠遠眺到背影了。
命令下得太急,拖雷忽然有些後悔。那可兒們打探到的,一定是各地漢兒都在拼命反擊,己方陸陸續續到損失的消息,甚至有很多那可兒會在半路上遭到攔截,死於非命。
從草原到中原,再到西域,二十多年高強度的戰爭下來,拖雷不會再以爲蒙古人如同割不盡的野草。蒙古人的數量有限,要維持也克蒙古兀魯思在廣大西域的霸權,蒙古人又必須保持足夠的數量。
偏偏漢兒的數量實在太多,短短十天,怎也殺不盡。
此時此刻,拖雷所部就像飄在汪洋大海中的船隊。拖雷曾聽海商反覆說起茫茫大海的可怕。風平浪靜的時候毫看不出來,誰都以爲在海上舒心自在,可一旦如山巨浪掀起,就算大如城樓的船隻也不比碎木塊牢靠多。
蒙古人對著的中原漢兒,便似汪洋大海,那些漢兒如果全都發起顛來,就拿十條漢人的命換一條蒙古人的命,那也是蒙古人虧了!
想到這裡,拖雷再度沉聲發令:“派五十個人出去,告訴所經各部,別去管眼前零散敵人,儘快向自家千戶所在集結!”
“集結?”
旁邊一個千戶還沒忘了大家最初的難。大冬天的,那麼多人吃馬嚼都得靠搶,若不分散開去擄掠,總不見得合兵攻打某座大城?當下他笑道:“集結到一,吃什麼?咱們……”
話說到一半,拖雷暴喝:“住口!”
那千戶被嚇了一跳,部下們見拖雷臉難看,也不敢多說。倒是一個那可兒輕手輕腳上來跪倒:“四王子,有樁難。”
拖雷沒好氣叱道:“什麼難?”
“這陣子各部分散,日常奔走的信使數量多到兩百以上。剛纔又一口氣派出去五十人……咱們手邊,代表份的金字圓符不夠了。”
“金字圓符不夠了,就用我的金牌!金牌如果也不夠用……”拖雷罵了句,隨手一扔馬鞭:“就帶我的馬鞭去!”
第二批那可兒們轟然散去。
因爲到了統帥的緒,這些那可兒們催馬揚鞭的速度比前一批更快。
幾個千夫長們不願意黴頭,也都紛紛藉故離開,畢竟數千騎集結在開封城外,必要的戒備不能。拖雷死死地注視著他們的背影,直到他們完全消失在原野盡頭,才收回視線。
這會兒,停留在拖雷邊的只剩下了郭寶玉和他的部下們。
拖雷問道:“你這幾天,可曾聚集些可用之人?”
“前日裡招攬了兩千餘,因爲要試試他們的忠心,派到歸德府方向去了。這兩日裡,卻沒什麼收穫。”
“是給的好不夠多?還是答應的位不夠高?你有沒有告訴他們,我這次得了大汗授予的全權,只要忠心效力,就算郡公、元帥也給得出?”
郭寶玉搖頭不語。
當年他投靠蒙古,是因爲眼看著真人的政權爛到了子裡,而漢兒和契丹等族又做慣了奴隸,全無振作的姿態。他和許多同伴們投靠蒙古,是想憑著蒙古的強大武力重整天下,而己方則憑著功勳,爲僅次於蒙古貴族的統治團。
他始終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對。因爲數百年來,幽燕漢兒面對契丹人和真人崛起的時候,都是這樣做的。當他跟隨拖雷,去看過南方的繁華風景,看到南方漢兒的弱模樣,就愈發確信這是對的。
但他現在知道了,至在中原,或者在大周政權的國境之,漢兒們普遍不會做如此想,他們也已經不再像上次蒙古侵時那樣,把蒙古人給出的高厚祿當回事絕大多數人滿意於大周給予的財富、地位和尊嚴,並且期待獲得更多。
這形下,拖雷能指什麼呢?就算郭寶玉能糾合起人手,又怎麼能放心使用?
拖雷會這麼問,只不過因爲他心了而已。
於是郭寶玉再也不說什麼,拖雷也不問,就這麼皺著眉頭,陷深思。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時間太張了,其實,若給我一年兩年,哪怕半年,況會好得多。漢兒裡的英雄豪傑,我很看重,要禮賢下士也沒問題。”
郭寶玉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明擺著,幾名首領各有心事,底下的百夫長們也不敢打擾。幾個拖雷的親信商量過後,將散在外圍的哨騎召回了一些,好歹填補大批那可兒離去以後,拖雷邊護衛不足的空缺。
這幾個親信當年曾在海倉鎮目睹拖雷恥辱被擒,自然不會在這種小地方疏忽。
不過,外圍哨騎收以後,與蒙古人對抗的漢人軍隊自然的,就會迫近一些。
劉然在馬上眺著,看到十幾個蒙古信使催馬如離弦之箭,正越過南面某溪流。這時候開封周圍的大河或乾涸,或封凍,唯有量源自泉眼的溪水還流淌著。但溪水冰冷刺骨,水流稍緩的地方薄冰封凍,一踩就塌,十分危險。
蒙古信使們顯然毫不在乎這些,他們甚至沒有浪費時間沿著溪流上下游走一走,確定適合泅渡的地點,而是直接就策馬躍水中,激起水花四濺。
劉然道:“這麼多信使散出去,可見蒙古人發現了自家的問題。他們或許想要集結起來,以應對我方無不在,無休無止的襲擾。”
“蒙古人就算分散著,也不好對付。從昨晚到現在,我們連續惡戰了六場,手頭的兵力折損的厲害,戰死的弟兄,比殺死的蒙古人更多。”
郭阿鄰的臉上多了道鮮淋漓的傷疤,隨著他的話語,傷疤不斷扭曲滲,甚是可怖:“我看,蒙古百人隊勉強可以打一打,千人隊……我們不是對手。眼前這批,是真正的蒙古銳,你確定要和他們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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