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我走了啊!”解放車副駕駛位置上,解孫氏從車窗出手,與王蘭做著最後的道別。
“走吧,姐,過兩天不就回來了嗎?”王蘭說話時,握住解孫氏的手搖了搖。
“嗯!”解孫氏重重一點頭,然後看向趙軍,再次叮囑道:“軍吶,那幾個狗傷都沒好利索呢,你都得經管著呀!”
“啊,知道了,解娘。”趙軍見解臣向自己使眼,便上前將王蘭和解孫氏的手分開。
而這時,解孫氏又看著老太太,道:“嬸子,你自己天天……”
解孫氏話沒說完,早已忍耐不住的解臣啓車而走。汽車猛地往前一躥,毫無防備的解孫氏往後一仰,後背撞在靠背上,整個人都撞得一震。
“媽,把窗戶關上。”解臣擡手一指副駕駛車門的窗戶,沒好氣地道:“磨嘰起來沒完沒了……”
“哐!哐!”解臣話沒說完,肩膀頭上捱了解孫氏兩拳。
解臣吃痛,轉頭看見解孫氏正目不善地盯著他。
解臣心頭一,最近慈祥的母親讓他忘了曾經的那個解孫氏,剛纔這兩拳幫他找回了久違的記憶。
解臣轉回頭裝作看路,但不住地往旁瞄,直到解孫氏不再看他,解臣的那顆心才落地。
對於解臣、解孫氏的離開,趙軍等人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畢竟那娘倆沒個三五天又回來了。
“咱都上我家去!”王蘭這時候就往家招人,道:“咱在一塊堆兒開個會。”
“二嬸兒。”徐春燕問道:“咱今天開啥會呀?”
“是啊,姐!”王強也道:“咱不禮拜天才開東家大會呢麼?”
王強所說的東家大會就是東大會,老一輩就這麼。
“咱今天先開個籌備會議。”王蘭此言一出,衆人都是一愣,王強更是笑道:“哎呦我的姐呀,我長這麼大,我也沒開過這會呀。”
王強話音落下,老太太在旁接了一句:“那年土改之前開過一回。”
“哈哈哈……”衆人鬨笑,但最後還是都跟著王蘭走了。
……
“媽!媽!”張來寶像個大鴨子似的,搖搖晃晃跑進家門,樂呵地對那補裳的徐華說:“那虎媽子走了!”
“啊?”徐華一怔,知道兒子說的虎媽子是解孫氏,但解孫氏走不走跟自家啥關係呀?
“媽,我出去溜達一圈哈!”張來寶似乎很開心,轉又出了家門。
可當他踏出家門後,卻是瞪大眼睛看著一人。
“瞅啥?”邢三冷聲問道。
張來寶抿著,連著嚥了兩下口水,兩次將到邊的那句“瞅你咋地”嚥了回去。
見張來寶沒吭聲,邢三拎著東西向趙軍家走去。看了眼邢三背影,張來寶咧了下,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也不溜達了,轉就回了家。
邢三到趙家的時候,趙軍他們剛在屋裡坐下。
王蘭將早晨放在水盆裡緩化的凍花紅果分給大夥,可還沒等宣佈趙家商會第一屆東大會籌備會議正式開始,外面就傳來了聲聲狗。
聽狗聲,絕非常來常往的那幾家人,但又不像是生人。
趙軍起往窗外一看,“哎呦”一聲,忙向屋外跑去。
“三大爺!”趙軍屋裡跑出,跑向院門前問道:“你老咋來了?”
“找你有事兒。”邢三說完,提了下手裡的東西。
“嗯?這……”趙軍看了眼那東西,不笑道:“三大爺,你在哪兒整的這好東西呀?”
邢三深深地看了趙軍一眼,沒答話而是擡起空著的手向趙家房前一比劃,問道:“你家誰在家呢?”
“我家一屋子人呢。”趙軍笑著扶住邢三胳膊,道:“走,三大爺進屋。”
邢三胳膊肘一繞,掙開趙軍扶自己胳膊的手,皺著眉頭說道:“你家咋天天整一屋子人呢?”
“哈哈……”趙軍哈哈一樂,問邢三說:“咋地啦,三大爺,你有啥事兒啊?”
“可不有事兒嘛!”邢三甩了下手,說:“你去,給你媽和你舅招喚出來,別人別找。”
“啊……”趙軍一愣神的工夫,王蘭已推門從屋裡出來。
“老哥,到家咋不進屋呢?”王蘭大聲招呼邢三一句,而等話音落下,王蘭瞇眼盯住邢三手裡的東西。
這時,趙軍回迎著王蘭走過去,說:“媽,你給我老舅招喚出來,我三大爺找你倆有事兒。”
“啊。”王蘭應了一聲,再看了眼邢三手裡拎的東西后,才轉回屋去喊王強。
姐倆很快就出來,走向院門的同時,王強笑著跟邢三打招呼,說:“老哥,今天沒上山吶?”
這就是句客套話,跟問人“吃了沒有”是一回事兒。
“啊,沒有。”邢三簡單地迴應一句,而這時就聽王蘭驚呼道:“唉呀,這不我家食盒嗎?”
原來邢三手裡拎的,是一個老式的食盒。
這食盒連蓋四層,上有提手,由鐵力木製作而,倒不是什麼古玩件,但也絕對是件好東西。
“是你家的吧?”邢三拎著食盒往前一送,王蘭連忙接過,著食盒蓋上歪歪扭扭的“王”字,王蘭鼻子一酸,道:“是我家的,這字還是我拿小刀劃的呢。”
趙軍、王強都好奇地看著王蘭,王強都沒見過這個,趙軍就更不用提了。
“老哥!”王蘭看向邢三問道:“這東西咋到你手了呢?”
“不是到我手。”邢三說:“是到我二哥手裡了。”
“你二哥?”王蘭眉頭皺,道:“邢智勇他爸?”
“嗯呢唄。”邢三說:“我那侄兒沒了,我那天尋思看看我哥去。我去前兒就在他家看見這玩意了,我問他,他說是撿你爸的。”
“撿我爸的?我爸咋把這玩意扔了呢?”王蘭不解地問:“老哥,你問沒問他是咋回事兒啊?”
邢三聞言,卻是往左右張兩眼,然後說道:“這旮沓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上旁說去唄。”
“兒子。”王蘭雖不知道邢三要說什麼,還至於避著別人,但清楚這老頭絕不是沒事兒找事兒的主。
甚至可以說,一般人的事兒,邢三本管都不會管。
王蘭很果斷地喊了趙軍一聲,道:“你領你三大爺上小臣家。”
說完,王蘭向王強一擺手,道:“強子,你也去。”
“哎,姐。”王強應了一聲,就見王蘭對邢三說:“老哥,你們先過去。我進屋跟他們打個知會,完了我馬上也去。”
“媽,知會也別打了。”趙軍道:“回來再說吧。”
王蘭一怔,隨即道:“那也行,咱走。”
四人向解臣家走去,解孫氏走之前,兩屋炕都燒的熱熱乎乎,兩屋養傷、崽子的狗都舒舒服服地待在炕上。
看到趙軍來了,獵狗們都嗷嗷直。趙軍這時沒心思搭理它們,但趙軍不搭理它們,這些狗就吵個不停。
趙軍沒辦法,只能打開東屋門,將花龍和大花、二花都放出來。
這時,王蘭、王強帶著邢三進了西屋。
西屋炕上有帶崽子的小熊,還有養傷的青老虎。
如今小熊已經出月子了,那小狗它都不怎麼餵了。而青老虎在與一隻耳一戰中傷比較嚴重,解孫氏特意將它分到西屋來安置。
趙軍看到竈臺上大碗里扣著兩個餅子,他就拿過餅子,拽了個四腳八叉凳坐在西屋門口,一邊掰餅子喂狗,一邊聽著邢三和王蘭、王強說那食盒來歷。
邢三指著那食盒,道:“我二哥也記不住到底是哪年了,他就說是57年、58年那兩溜兒。”
邢三說著,手指指向坐在他對面的王蘭、王強,道:“那時候不大集嗎?他自己在山上個窩棚,開了二畝地。上山劃拉秋的時候,在山上看著你爸了。”
王強聞言,下意識地看向王蘭。57、58年的時候,他還穿開呢,哪裡能記事啊?
而王蘭沒說話、沒打岔,知道邢三必有下文。
果然,邢三又指了食盒一下,才繼續說道:“你爸當時一手拎這麼個玩意,一手拽個麻袋。
我二哥看著他了,就過去打招呼,問王掌櫃的幹哈去。你爸說那麻袋裡是個死孩子,說是十三四歲上你們屯子要飯的,完了折水井裡淹死了。
他看著了,就給那孩子撈出來,尋思送上山埋了。那食盒裡呢,是給那孩子上路的菜。
我二哥說給他搭把手,你爸說不用。我二哥那前兒也忙著呢,他倆這麼各幹各的就分開了。後來呢,我二哥尋思過味兒了。”
說到這裡,邢三輕嘆一聲,道:“就咱們這關係,我也不怕你們笑話,我二哥家吧……好佔點小便宜,他尋思那菜扔山裡也是個瞎,還不如他拿回去呢。”
聽邢三這麼說,趙軍三人並沒覺有什麼。
而接下來,邢三又道:“完了他揹著筐就往那麼跟,但他就找不著大掌了。”
說著、說著,邢三一禿嚕,就把王老爺子外號禿嚕出來了。
但王蘭、王強也沒在意,王大掌這外號是說那老爺子仗義疏財,沒什麼不好的。
“三大爺。”趙軍把最後一塊餅子塞進小熊裡,接著回手了要搶餅子的大花一個子,然後才問邢三道:“那你家我二大爺,咋撿著那玩意的?”
說話時,趙軍擡手向那食盒比劃一下。
邢三看了一眼食盒,道:“要不我覺著不對呢。”
說著,邢三手指點在食盒上,道:“我二哥怎麼找也沒找著那個菜,就撿回這麼個玩意來。”
“老哥!”王強子微微向前傾,看著邢三問道:“你是啥意思?”
“你先聽我說啊。”邢三掃視三人,道:“你們聽我說的對不對。”
“老哥,你說。”王蘭話音落下,邢三道:“我哥說,他那前兒就覺著不太對勁兒,因爲要埋人不得挖個坑麼?那你爹啥也沒拿,他不能擱手指頭摳吧?”
王蘭聞言咔吧兩下眼睛,王強看了趙軍一眼,其實此時幾人心中都已有了猜測。
這時,邢三又道:“咱說,要是不挖坑,就隨便往哪兒一扔的話,也不至於跑那麼老遠吧?”
“在哪兒啊,三大爺?”趙軍問道:“你家我二大爺記著不得?”
“這個他還真記著。”邢三說話時賣了個關子,反問趙軍道:“小子,你猜在哪兒?”
聽邢三這話,趙軍眼睛睜大,試探著問道:“王寡婦門框?”
“啪!”邢三一掌拍在上,擡手指著趙軍連點數下,道:“就咱起出東西那片兒。”
“啊?”王蘭、王強也瞪大了眼睛,世間哪有那麼多巧合的事?
“姐。”王強看向王蘭,問道:“你不說咱家東西對不上嗎?好東西不麼?”
趙軍也看向王蘭,他總聽王蘭唸叨,以前家裡切西瓜的刀都是銅的,刀、刀柄一,做工相當巧,說是大清朝那時候的件。
“嗯!”王蘭重重點頭,道:“好東西一件沒剩下。”
“哎?”邢三微微擡頭,下向王蘭一點,問道:“他們不說你家那東西都讓抄走了嗎?”
“不是。”王蘭臉很嚴肅地搖了搖頭,說:“那都啥時候的事了?那都63年了,趕上國峰他爹在任嘛。我家孩子他爸出的招,把東西給老王家這邊親戚一分,我們家層次就下去了,連富戶都沒算上。
完了親戚那邊,能留下的東西,都讓他們自己留下。留不下的,就往上一。”
讓親戚幫著分擔,肯定要讓人家得到些好。
在此王蘭沒提,但趙軍和王強都知道,當年老王家幾支將留不下的東西主上之後,趙有財帶著李大勇將東西出一半給了王強。
至於另一半,則留給趙國峰他爹拿去差。
“媽。”趙軍問王蘭說:“你剛纔說不是,是啥意思?就是說不是抄家呀,還是說咱家那些好東西都沒在那裡頭。”
“沒在裡頭。”王蘭了,重新調整下坐姿,這時坐的腰板溜直,道:“當時我爸都起不來炕了,那些東西基本上都是我收拾的,也是我給他們分的。”
說著,王蘭搖頭道:“那沒什麼好東西?”
“姐,那還不是好東西?咱家還有啥好東西啊?”王強問道:“就那西瓜刀啊?”
“你就知道西瓜刀。”王蘭掃了王強一眼,道:“咱家那好東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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