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澤姆博士倒吸一小口涼氣。
即便猜到蒙特利亞教授的況已經很糟糕了,但真正見到,依舊有些超出他的想像。眼前的教授氣枯竭,皮乾涸,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宛如剛剛被死靈法喚起的骷髏。寬大的黑袍罩在他上,空空,幾無所憑依。
倘若不是剛剛那道糙的呼吸仍平穩有力,他險些以為教授是個死人了。
就在他怔怔之際。
耳邊傳來蒙特利亞教授低低的笑聲。
「——啊,非常抱歉讓你來我的實驗室。」他似乎沒有注意到博士臉上的愕然,糙沙啞的聲音中竟然還帶著幾分調侃:「上上次我去你的實驗室,你說我不該白天去打擾你;上次我選擇晚上去,你又說我不該晚上去打擾你……所以這次,你來我辦公室,我不挑理,你白天或者晚上來都可以。」
杜澤姆卻一點兒沒有開玩笑的心。
「怎麼會壞到這種地步!」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一大巫師的皮,但出手,才驀然意識到對方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大巫師,抬起的胳膊立刻滯在半空,表有些失控的喃喃道:「——是那塊用…煉出的賢者之石碎片有問題?還是改造實驗出了岔子?怎麼會這樣?不應該啊?」
由不得他不失魂落魄。
因為按照當初約定,蒙特利亞教授的實驗功后,會給他一塊屬於可以用來凝練真的『真實』——這是他目前打破自桎梏,就大巫師的唯一一希。
而眼下教授這副模樣,讓他的希幾近破滅。
咔噠。
黑的金屬匣子輕巧的合上。
辦公室主人抬手一拂,那個匣子便悄無聲息消失在他的袖子裏。
「你提煉的賢者之石碎片沒有問題,我的改造實驗也是功的。」
或許是剛剛那抹宛如霧氣的銀灰煙塵起了效果,蒙特利亞教授臉上竟了幾分,連帶著聲音也沒有那麼僵了:「唯一的失誤在於,我們過分低估了『大巫師』這幾個字的份量。真正為『大巫師』后,你才能明白『大與小』這個相對概念的含義。」
說話間,他抬起手指,在虛空微微點了兩下。
兩顆水珠漂浮在杜澤姆博士面前。
看上去似乎一般大小。
但其中一顆給他的覺彷彿米粒,另一顆卻像西瓜。
「……當你試圖把『大』這個概念納自己的『存在』中時,你的量會立刻蛻變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蒙特利亞教授瞇了眼,目無焦距,似乎又回到了他進階的那個時刻,杜澤姆博士屏息凝神,不是每個註冊巫師都有這種機會了,同時,他也清楚,眼前這番耳提面命應該是教授對他某種程度的補償:「——你原本的質量,無法滿足迅速膨脹的『量』,空虛的會不斷吞噬你的存在。為了維持真的存在與生長,你必須不斷征服、不斷填補里那彷彿黑般的吞噬——除非你像福斯卡那樣,不能創造就選擇毀滅,拒絕一切存在的東西——否則,當你無法滿足『大』的需求后,你就會被日復一日的空虛所吞沒,徹底迷失,失去存在的意義。」
杜澤姆博士輕輕吸了一口氣,皺著眉。
「這就是你氣枯竭的原因?」他有些不確定的反問。
蒙特利亞教授搖了搖頭。
「妖魔的衍生與侵蝕能力非常強,足以滿足我真暴漲時的需求了。」說到這裏,他突然苦笑了一下:「但也因為太強了,現在這子有些超出我的掌控,就像,就像……」
他把枯瘦的手舉在面前,斟酌著,思索片刻,終於想到一個恰當的例子。
「……就像學校舉辦校獵賽,阿爾法的學生與九有的學生坐在一起,氣氛高漲之餘,所有人都離開看臺,盡呼喊,為各自的獵隊加油,然後,衝突就這麼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杜澤姆立刻醒悟。
阿爾法或者九有,應該指代的就是『妖魔』與『蒙特利亞教授原本的』,那麼它們之間發生衝突,意味著——
「——衝突代表混,意味著秩序的崩潰。」
「沃特雷就是這麼失控的嗎?」他不自追問——寒假時學校與三叉劍圍獵那位突然進階黑巫師的事,很多細節早已私下裏傳的沸沸揚揚,據參加戰役的巫師說,那名黑巫師一進階就有了頂尖大巫師的水平,相當駭人。
蒙特利亞教授幅度很小的點了點頭。
「沃特雷放任自吞噬妖魔,以為可以憑藉意志扭轉一切。」
他艱難的扯了扯角,出一個嘲諷的微笑:「它卻不知,打破平衡從來不是挽救崩潰的方式,想要重新找回秩序,最本的辦法,是讓每個人都意識到秩序的重要,讓『秩序』這個概念烙進它們腦子裏。這段時間,我嘗試過很多方式,其中最有效的一種……卻太了。」
他最後這番話有些含糊,杜澤姆有些聽不太懂。
就在博士猶豫要不要追問時。
蒙特利亞教授已經話鋒一轉,提到了另一個可能:「——還有一種最簡單暴的辦法,是讓能夠徹底制這些學生的人來到看臺上。比如教授,比如院長,甚至於那幾位。」
他了自己的袖子。
裏面裝著之前那個黑的金屬匣子。
杜澤姆終於明白蒙特利亞問他要這塊東西的緣故了。
許是說話多了,耗費的氣神稍微多了些,只是短短幾分鐘,蒙特利亞教授的臉頰又眼可見的乾癟了下去——杜澤姆醒悟,這大概就是祂先前所說,為了維持真不斷填補黑的外相吧。
咔噠。
黑金屬匣子再次出現。
蒙特利亞教授打開盒蓋,小手指微微一勾,又一抹銀灰煙氣從那截宛如枯樹枝幹的東西上升起,覆蓋在祂的臉上。
杜澤姆博士仔細端詳著這難得一見的『消化』過程。
直到煙氣消散。
他才掃了一眼匣子裏那截枯木,搖了搖頭:「——太快了。如果按現在這個消耗速度,這塊『元始』的皮,也撐不了多久的。」
蒙特利亞教授低低笑了一聲:「沒關係,能撐幾天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