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

李云裳看著面前兩個低著頭的一男一，秀眉時而微皺，時而面無奈。

打打殺殺的事干過來，面對后人子教育問題讓這位絕世真仙有些手足無措。

前者展現了超乎自己預料的天賦，若是早知今日，當初必然會讓顧溫睡到塵埃落定。而郁華也隨著顧溫，不顧自命讓出

顧溫扯了扯郁華角，小聲問道：“師傅這是活了？怎麼活的？”

郁華回答道：“三個月前，長生丹從我口中飛出來，落地變了師祖。”

“你們在嘀嘀咕咕什麼，給我站好。”

李云裳嚴厲的聲音傳來，這已經是能想到最嚴厲的懲罰。

猶記往昔，年時被師傅長輩罰站，自己是泫然泣。而這兩人還有心思頭接耳，‘罪魁禍首’的顧溫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最終只能著眉心問道：“你們要我說什麼好？”

“不用謝。”

顧溫回答道，李云裳瞪了一眼，道：“沒個正形，你知道你如今的境嗎？你手上的東西原本是打算留給為師的，借用天帝靈祖之力，地界府君之壽元災，合力將為師殺死。”

天帝，府君？

顧溫記下二人名諱，問道：“兩位圣人都要針對我們？”

“非也，圣人無功，法則常存。祂們若想殺我，無需如此大費周章。”

李云裳話到一半，又收回了話頭，著顧溫耳朵微微拉扯道：“又給我岔開話題，為今之計若想救你唯有一條路，百年我凝聚道果，就半圣，如此才能夠抗衡建木的法則。”

“半仙，半圣，怎麼這麼多半桶水。”

顧溫吐槽了一句，一旁郁華忍不住捂輕笑。

“莫要貧，半圣非境界，而是自凝聚法則，但未融天地。昔日仙庭天帝和地府府君，以及如今的建木都是這個境界。”

李云裳氣不打一來，渾然沒有了往日的從容。

自己的生死可以泰然自若，活了上千年，睡了三千年，殺了那麼多妖，又救了那麼多人，這一生已經足夠彩。

但顧溫不同，他才不到百歲，又從未出過仙地。他還有太多彩沒有去經歷，還有一個更加遼闊的天地沒有去探尋。

他不應該被囚在仙地。

“為師百年凝聚法則的幾率微乎其微，你可能會死，而為師無能為力。”

言罷，李云裳眉頭依舊鎖，第一次出了些許彷徨。

“那也是百年后的事，距離現在還有三千個日夜，三百多個春秋。”

顧溫神淡定，心中沒有太多起伏與恐懼，平靜說道：“往好的方面想，師傅若是死了，很快人妖戰爭便會發。我出了仙地也無力回天，也必然不可能為了天下犧牲自己，我會蟄伏到有把握勝過建木，如此也不知要多久，要死多人。”

當他們二人的位置互換，死的人到了顧溫，他忽然發現其實也沒什麼值得恐懼的。

他也活了幾十年，加上前世也有個七十年了，未來還有一百年。

人活一世，便是為了一口氣，他救活了一位圣人如此足矣。

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反之，師傅被我救活了，我也救了不知多人。”

“不一樣，千萬人比不了你，你也比不了千萬人，人命是不能比較的。”

“以事實而論，人族之中更希您活著，只有您能救更多人。”

“莫要與為師扯這些歪理，假如能救更多人便是正確的，那麼那個皇帝小孩犧牲百萬民眾，救天外萬萬百姓就是對的。”

“難說。”

“逆徒！”

二人對視沉默半響，顧溫耳朵被扯得通紅，見狀李云裳不再拉扯著顧溫耳朵，轉而輕輕，眸和又暗沉。

“徒兒，我不是在怨你，但這一次你真的做錯了。一個老人可以死得其所，但一個孩子無論是出于何種原因，都不能稱之為死得其所。”

“四十三歲不小了，而您看起來也不老。”

顧溫后退半步，掙了師傅的，暗示對方自己不是小孩子。

老來得子都有一個病，那就是對于后人格外的寵溺。而他的師傅屬于是躺在棺材板，本來應該絕后突然冒出了一個徒弟。

顧溫是唯一一個煉玉清道基的，但他遇到擎蒼的時候卻已經在社會上爬滾打許多年。也早已經過了吃的年紀，不可能對擎蒼產生無以復加的依賴。

“事已至此，我們不如放眼未來，下午吃什麼？”

“……”

李云裳無言，最終緩緩的嘆了口氣。

如今確實沒有什麼很好的辦法，壽元大災的存在讓能夠延長壽命的法都失效了。

莫說是仙地延長不了壽命，就是修行界之中也不行。萬類化繁與壽元大災累加，以至于李云裳考慮過將自己重新練一顆仙丹，恐怕也無法讓顧溫沖出仙地。

法則只能用法則來解決，建木謀劃了數千年的殺招。李云裳若是能夠解決，便不會有那麼多的事。

忽然李云裳想起了顧溫上的太令，萬千思緒之中冒出一縷靈。

或許能夠地界尋求解決之法。

念頭至此，李云裳開口道：“為師要離開一段時間，郁華你要跟我一起走，敖湯與劍門的丫頭也是。”

郁華忽然抬頭，問道：“師祖，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仙地即將關閉，壽元災作用下，此地便是半仙呆個百年也會老死。”

李云裳的回答讓郁華眉頭直皺，朱微啟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嚴厲打斷道：

“你與敖湯基均已損，留在這里可能比徒兒死得還早，現在由不得你們任。”

一旁顧溫附和道：“聽師傅的，如今仙地已沒有敵人，你們留下也沒有用，留下來反而多張。”

郁華幽幽的看了一眼顧溫，擺微，一腳跺在了對方腳趾上。后者沒臉沒皮笑了笑，覺不到毫痛覺。

忽然有些懷念汴京的日子，可以隨意擺弄這條泥鰍。

最后郁華沒有胡攪蠻纏，低頭道：“謹遵師祖法旨。”

——

三日后，李云裳帶人離開，一時間飛狗跳。

郁華不知所蹤，赤羽子一蹦百丈高意圖逃跑，隨后無一例外都被李云裳擒回，各自頭上多了一個大包。

眾人腳踏霞云，顧溫站在田埂上向他們招手。

郁華眉頭皺，從三天前開始便好似從未舒展過，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與以往的從容截然相反。目釘在顧溫上，思緒似藤蔓一般從地面鉆出，蔓延纏繞他的雙。

語氣認真說道：“我會回來的。”

走到如今這一步，一切因果皆由起，無論如何不能一人茍活。

顧溫微微一笑，并未做出回應，反而提議道：“要不我送你們一程，就如你那日帶我上穹頂一樣。”

言罷，一條赤龍從袖之中飛出，一爪托舉起眾人腳下霞云，橫空飛遁直上九霄。

汴京城中，百萬人抬頭可見一條巨龍從飛騰而起，接著虛空之中一道道白玉般的枷鎖從四面八方鎖住龍軀，阻止真龍遨游九天。

二者角力，震虛空，各方大能投來目，均以為是顧溫的第一次嘗試。

建木妖海，建木再度落下一折枝葉，化作一個平平無奇的男子。

他目橫十萬萬里，看著井口大小的仙地泛起一點紅，低語道：“九九圓滿，當世絕頂，天下第一。”

轟隆隆！

天地震，赤龍長，拖拽著千萬枷鎖騰空九霄，一云層似游水。

顧溫上出現一道道勒痕，滲出皮，但他已經覺不到任何疼痛，如此只會弄臟服。

“昔日你曾與我說，仙之地飛遁需承載天地之重，直九天為仙人所能。而今我未能登臨仙境，但這九九道基足矣！”

他的聲音過罡風，腳下汴京城越來越小，頭頂青天越來越近。

郁華仰龍首之上的影，昔日在自己懷里不敢彈的凡人，如今已經能登上九霄。

在仙之地，如今是他如同在世真仙。

“托道友之福，我領略到了修行之壯闊，朝聞道夕死可矣！”

顧溫抬手撕裂天穹，霎那間天地玄照面，修行界之景再度顯。

天穹之上有樹高萬丈擎天而立，有仙山游離虛空縹緲而立，有無盡之八方大地，如漫天繁星之天懸掛。

“且等我百年，我會與你一同走遍這遼闊的天地。”

云霞緩緩過界壁，那層薄薄如薄的界壁折線，一瞬間眾人形擴大百倍。

顧溫仰他們，如同井底的青蛙。

他忍不住手靠近，指尖及界壁，上枷鎖猛然往下拽。

好似每一條枷鎖都懸掛著一座山岳，拉得他皮撕裂，模糊，骨頭崩裂。

只是堅持了一個呼吸，赤龍法相消失，顧溫不控制的開始下墜。

看著他徐徐落下的影，各方目許多人都默默松了口氣。

至這個怪沒有出去，一個擎蒼已經讓人膽戰心驚，再來第二個恐怕所有人都再無翻之日。

——

仙地外，兩界城。

擎蒼凌空而立，眸之中褪去和，只剩淡漠與威嚴。

城中妖類無不嚇得癱倒在地，接著空氣中彌漫起一強烈的尿味。

無空遁出虛空，拱手道：“擎蒼道友，關于妖族一事，我等什麼時候正式商討一二，狐仙道友已等待一年之久。”

“狐仙？”

擎蒼臉上出些許思索，隨后目投城，一樓閣之中見一位妙容子投來目。

悉的面容，令人生厭的氣息，以及過往記憶的涌現讓擎蒼有些恍然。

“那就談談吧，我或許確實需要一些幫手。”

如今的已經不是孤一人，有了需要牽掛的徒弟，便有了破綻。擎蒼迫切想要尋求解決之法，不再像以前一樣能全心全意

兩界城，閣樓玉庭，垂簾之下狐仙優哉游哉擺尾。

擎蒼邁步進來，一襲布麻道袍與狐仙華袍羅衫對比異常扎眼，只是簡單扎起長發，樸素白哲的面容卻間勝過狐仙。

二者對視良久，狐仙率先開口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擎蒼一臉淡漠回答：“你以前可沒有九條尾。”

“迂腐。”狐仙嘀咕了一句，隨后沒有爭論，道：“如今建木凝聚圣人之元氣大傷，或許我們有機會趁機讓它傷得更重，甚至是十萬年都不一定能復蘇。”

“我曾深建木須探查過”

聲音鉆耳中，擎蒼能聽進去，也能夠記住。

可大部分神念都飛出了天外，落到了如同井底一般的仙地，化作清風吹拂田埂上背起行囊孤離家的道士。

他面朝朝，赤足踏地，平平無奇的面龐帶著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坦然。

而此刻的自己只剩下一腔悶氣。

一片綠葉飄來，帶來了連仙人都難以察覺的訊息。

建木捎來了一句話。

“生者承死者之痛，肩負恨，心懷哀傷，人也，缺也。”

“擎蒼，你已經缺失圓滿，如此已經輸了。”

——

南水，江家村。

村落不在，鳥盡散。

作為龍興之地只剩一竹林宅院，一個小吏蹲坐門口打瞌睡，忽然聽聞開門聲猛然驚醒。

他抬頭見一個平平無奇的男子不只腳邁院子，而幾十年都打不開的院門，竟然被打開了。

南水位邊疆，卻年年都有天使從汴京來，其目的就是要視察這里。如此引來了許多圖謀不軌的江湖人，有人進言以皇家陵墓的規格看守此地。

先帝不忍給百姓添重擔，于是干脆把整個江家村拆了，只留下了這小院。

小院鐵錘不，攀墻如攀山，十年無人屋不倒，人人都傳里邊住著神仙。

畢竟大夏開國不過幾十年，當年見過顧溫等人力推城墻的人還有不活著。或許再過一代人，他們就會變廟里的神像，再過兩代人神像也將變得與他們無關。

小吏回過神來，連連磕頭道：“草民見過神仙，見過神仙。”

男子扭頭看著他，笑道：“居士，這里不供神，也不供仙。”

小吏也是靈，改口問道：“敢問大仙，這里供的是何方神圣？往后草民日夜供奉。”

“貧道紅塵，非神非圣。”

顧溫邁進院落，目所及院落樹下石桌子，約有人影顯現。

那時年，同謀意圖斬大乾上將軍于馬下。

他坐到石頭圓凳上，緩緩長舒，笑道：“后來我連狗皇帝都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