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彌遠願意借道予蒙古,一方面是爲了擾邊境局勢,由此找到發配朝中政敵的藉口,使他自己能騰出手來,從容擺佈臨安的皇嗣人選;另一方面,自然是想要給北方新生的鄰居添點堵,添點,用一場發生在中原腹心的戰爭,延緩大周興的國勢。
站在他的位置上,這樣的想法堪稱老謀深算了。但也正因爲他所在的位置,他沒能預料到此舉將會對大宋各地帶來什麼樣的震。又因爲整個謀劃涉及機,全然決於帷幄之中,沒有毫泄,導致了他部下的有識之士也沒能提醒。
於是,當近在咫尺的中原遭戰時,在中原以外最先得到消息也最先驚怒暴跳的人,居然集中在大宋的淮南東西兩路。
他們是把家寄託在生意上的員,是因爲持續和平而能安穩生活的農夫,是在兩家切協作、不斷開啓的各種工坊和礦場裡工作的匠人,是與中原往來愈來愈切的商賈。
過去數年裡,大周在各方面展開了對大宋兩淮地區的滲,乃至其自的中原、山東等地,對宋人的往來也幾乎是完全縱容的。對此採取手段展開約束的宋人員,卻很。
在這方面,兩淮與荊湖一帶大不相同。
主政荊湖的大帥趙方,無論軍政都不含糊。他治下百姓與大周的往來,始終是可控的。
在兩淮地帶最實權的員賈涉,私下裡與大周朝廷的勾兌之深超過外人想象。大周皇帝的近臣、掌管工商業的大員李雲時常南下籌款,還會半開玩笑地稱賈涉一聲父親……這樣切的關係下,兩淮名義上是大宋的疆域,其實靠大周吃飯的人更多。
另一方面,大周的中原各地依託大江大河的運輸能力,也與兩淮切綁定。
中原一旦陷戰火,對兩淮而言是極其可怕的。
蒙古軍侵之初,就有無數的工場礦場停工,在那裡工作的宋人陸陸續續逃回來。待到戰火蔓延,逃亡回來的人驚恐地敘說蒙古人可怕的屠殺和擄掠,越來越多的人帶傷逃回,越來越多的人陷戰場難以。
是一個楚州城裡,就有上千家的居民因此提心吊膽,數千人天天在衙門前催促消息,希家人平安。也不知怎麼回事,蒙古軍此來經由宋境借道的消息傳開,整個城池的人又都唾罵不休。
楚州如此,兩淮稍有規模的州縣、稍許經濟發達的城池村鎮無不如此。至於這兩年愈發繁榮的盱眙和鎮江府等地,更不止人命的損失。因爲產業被毀,恨不得當場抹脖子的豪商士民不下數百,略估計,打了水漂的錢財也數以百萬貫計。
大宋是士子文人當權的社會,這些普通百姓和商賈,正常況下並不足以影響什麼,就算其中的佼佼者有些政治影響力,也得通過他們依附的員發聲。
但這時候,當邊境以外忽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大事,大宋的府在取得中樞明確授意之前沒人敢輕舉妄,也沒人知道該怎麼應對。唯有一個清楚局勢的賈涉又忽然告病,在家裡誰也不見,誰也不管。那麼,百姓和商賈們該怎麼辦?
有幾個熱鍋上的螞蟻到詢問,到吃癟,最後找到了常駐在楚州的忠義軍。
當他們進軍營的時候,卻發現營中數百騎厲兵秣馬。
一問方知,原來大週中原各地駐軍,出於紅襖軍的極多,而忠義軍正是紅襖軍的一支餘部。其首領楊妙真與許多周軍將校保持著聯繫。此番蒙古軍驟然殺來,周軍猝不及防,損失慘重。屬於楊妙真叔伯輩的老將老卒死傷數量,是忠義軍能夠確定的、有名有姓的人,就已經超過五百。
這楊妙真如何忍得?
是楊安兒的妹子,是紅襖軍政權的核心人,是憑著梨花槍無雙無對,一度撐起紅襖軍偌大事業的人。如今退在楚州,不是放棄了舊部,而是因爲覺得,紅襖軍將士在郭寧的麾下,作爲大周軍隊的一員能有更好的前途!
出於這樣的考慮,楊妙真一向滿足於維持舊日分。經營起兩淮首屈一指的馬場,順便也主宰了本地的貂皮貿易,但卻絕不手其它。先前郭寧以尹昌犯錯爲由,下狠手整肅大批紅襖軍舊部,楊妙真也只做不知。
但楊妙真不會看著舊日的親朋好友紛紛去死,更不能容忍他們死在蒙古人的手裡!
這幾年從未上陣,主要經歷都在應付宋國朝廷,維持著忠義軍的存在。宋人一向警惕南逃北人,更不消說對一支完整建制的軍隊了,縱有賈涉時時照顧,場上的風刀霜劍,依然比戰場上的刀劍影更險惡。
好在風霜不掩梅香,楊妙真果決的子沒變,膽氣更不減當年。既然決定,立刻聚集本部騎。
這個決定也讓楚州城裡許多人喜出外。蒙古人是何等兇暴,大家日復一日地聽人說起,畢竟沒有親眼見過,但紅襖軍舊部何等剽悍,大家可都是有數的。無論這支軍隊將有什麼樣的作爲,至能拜託他們,順手救一救自家親人的命!
當下衆人不僅爲楊妙真所部籌集資,還發了各種人脈,爲楊妙真一行摒除沿途的阻礙。
對大宋員來說,要他們直接想辦法手北方局,那真是前怕狼後怕虎,死也不敢。但楊妙真出面就不一樣了。
事若不諧,消耗的是忠義軍這種半獨立在朝廷制之外的軍隊,事若順利,便能趁機和治下的百姓結個善緣,何樂不爲?退一萬步講,就算後頭大周追究宋軍境,忠義軍算不算宋軍,也大可商榷。
當下楊妙真便率部離開楚州,在泗州渡淮。
按說中原兵戈大起,泗州作爲邊境重鎮,早該封鎖。但楊妙真本人及其部下,與周軍部打斷骨頭連著筋,關係實在切,大家又都是和蒙古人打過仗的,彼此信得過。所以沿途疾馳,不僅無半點阻礙,反而持續揀選了沿途所遇散兵遊勇,將其中尚勘一戰者納隊伍。
到達歸德府的時候,楊妙真麾下騎兵數量已經超過兩千。
虧得忠義軍本馬匹極多,又從兩淮蒐羅了許多甲杖帶著,所以新投的部下們依然有馬匹騎乘,還普遍都是高大威猛的北地良駒。
此時在睢舊城之外,兩個蒙古千戶正衝著睢古城的營壘發愁。
拖雷率部攻中原之前,曾特意下令,不許攻打城池,以免兵力遭無謂損失。但隨著控制區域不斷擴大,有些重要的軍事節點若不拿下,就算蒙古騎兵的機能力再強,也難免被。
是以包括這兩個千戶在,各地蒙古軍最近幾日都在想辦法從漢人當中糾合人手,打算用他們去填壑、頂箭矢,用作攻堅時的消耗品。
當然,這種臨時糾合的部隊,戰鬥意志非常薄弱。他們能往前衝的唯一原因,便是後頭蒙古軍用來威懾的鋼刀,看起來比前頭的舊日同僚更利。早年蒙古人第一次攻中原時,十個蒙古騎兵就可以驅使數千名僕從軍作戰,現在可不行了。漢兒王朝更替,心氣很盛,兩個千人隊盯著降軍,還怕他們不盡心。
其實兩個千人隊本也不滿編。
他們是當年跟隨木華黎的五投下之衆,後來歷經百戰,不斷地擴編又拆分。一個千人隊裡,能用以長驅中原的,不超過六百人。前日和昨日裡,因爲潘崗那邊的俘虜營接連暴,他們又陸續派出數百人去往支援。
這會兒爲了威懾正在攻壘的僕從軍,兩個千夫長把剩餘的部下沿著營壘外圍一字排開,保證正面看起來聲勢駭人,爲此,甚至把原本散在遠的輕騎也調回來充數。
誰能料到,這時候有一支騎從他們後殺出呢?
蒙古人的戰素養確實高明,發現敵軍接近以後,不待千夫長發令,最後方的兩百騎兵立刻兜轉過去攔截。按照遊牧民族對付中原騎兵的經驗,他們與來敵稍一接,便撥馬四散遊走,集施放弓矢。其中許多人隨帶著布魯、手斧之類,也混在箭雨中飛旋投出。
這一波箭雨,立刻得對面騎兵們人仰馬翻。
一個蒙古千夫長趁機連聲呼喝,帶著部下們緩緩前,打算在五十步再來一波箭雨。在他左右,蒙古騎兵們一邊馳馬,一邊張開短弓,不斷調整方位,只要千夫長一聲令下,隨時可以放出。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對面翻騰的煙塵裡,忽然有十數騎驟然加速。他們彷彿騰雲駕霧般越過摔倒的同伴,又彷彿一支利箭弦而出,眨眼便撞了蒙古人的本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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