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燃盡
如果說陶野最開心的一天是在那不勒斯的街道,那麼最不喜歡的一天,是暨寧音樂會舉辦的那一天。
攥著場券,坐在臺下沉默的觀眾席。
臺上流溢彩如幻夢,而被黑暗銜在里,看著眼前的與熱,卻覺自己進不去一點點。
怎麼進得去。
只是一個觀眾。
夏星眠出場了,坐在舞臺正中央,獨奏。
孩穿著致潔白的晚禮服,往日眉眼間落魄的貴氣在此時都變了真正的貴氣。
玉亭修長的脖頸,廓好的纖細腰線,皮雪白好似雨后新洗的瓷。
十指在琴鍵上起舞時,皓腕凝滿霜雪。
這一首曲子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陶野都在害怕。
折翼的飛鳥,終于重新振翅。本應該為開心。
可是,這就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嗎?
真的太害怕了。沒有人看到,怕得手指絞在一起,指尖都摳破了皮。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害怕,開始慌不擇路。不愿再分出理智去想什麼可能不可能,只想要留住。
于是主去找樂團的人,拜托他們帶去見夏星眠。
見到夏星眠后,又主問,今天幾點回家?
又說:早點回來。
用了比平常多很多的「主」。
夏星眠一見到,神一恍,眼底也有模糊的失魂落魄。幾乎沒怎麼思考,夏星眠就拋下樂團的老師和師兄師姐,向著走來。
孩細長的手指住了的手腕,說,姐姐,帶我回家。就現在。
陶野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覺得,夏星眠好像也在等。
那晚回去,和夏星眠通宵了。
臥室里,只開著昏暗的暖小夜燈。幾個小時前還在臺子上高貴如天鵝的鋼琴演奏者褪去了子與衫,伏下來,晶瑩的汗珠從額角到下頜,殷紅的意迷地親吻。
就如們之前一同過過的許多個日日夜夜一樣。
如癡如狂,不知饜足。
在這樣的旖旎中,陶野抱夏星眠比往常要許多。
從小到大的經歷不允許擁有安全,對一個人建立信任的難度是普通人的千倍萬倍。
不明白要怎麼樣才能說服自己真正學會相信面前的孩。也不知道要怎樣和建立安全的橋梁。
但為了夏星眠,愿意去學。
試圖用擁抱來學習。有多想留住,就抱得有多。
:“小滿……”
夏星眠摟著答應:“姐姐……”
“小滿……”
“嗯,姐姐。”
多次小滿,孩就回應多聲姐姐。
——我給你什麼呢?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那夜之后的第二天清晨,夏星眠就穿起服早早出門。陶野聽到臥室門的靜,急忙把沒鏟完的蛋都鏟進盤子,滾燙的油星濺到了手也沒在意。
端著蛋住夏星眠,問去哪里。
夏星眠說樂團有事。
又問什麼時候回來。
夏星眠神匆匆地穿好大,說不確定,但肯定會回來的。
說注意安全。
夏星眠說好。
那便是們最后一次面對面講的最后一段對話。
之后,本來說只是去一趟樂團的夏星眠打來電話,說自己又得出國,去意大利,一個禮拜后回來。
一個禮拜后,夏星眠說又回不來了,要去維也納。
維也納要待兩個月,還說,維也納之后得繼續去往黎,時間恐怕要更久。
陶野不怕等,只要能確定夏星眠會回來,等多久都可以。
還記得暨寧音樂會那晚,夏星眠第無數次和承諾說:姐姐,我不會走。
以前都會說「人都是會走的」「走了也沒關系」之類的話,是怕自己生出虛妄的期待。怕生出希之后希又落空。
可那晚,卻十二萬分認真地對夏星眠說:“你要說話算話。”
或許那一刻,就已經開始相信了。相信會給予一個歸屬。
懷揣著這份信任,只覺它岌岌可危,又被與癡傻牽引著,頑強不肯倒下。
甚至在酒吧的舞臺上跌落,摔得暈倒過去,在醫院醒來時沒有見到那個最想見的人從國外回來,也沒有生氣。
哪怕這次意外再次發了的哮,讓又一回走到了生死大門前,差一點就永遠閉上了眼睛。
的小姑娘在忙。
只要等著就好了。
陶野已經在終日的焦慮與不安中找到了最懂事的姿態。
不去煩擾夏星眠,不和夏星眠打電話,不發信息,掐著時差,寧可自己熬夜也不妨礙夏星眠休息。
可即使這樣,即便已經這樣的如履薄冰,們之間,終究還是隨著不見面的時間一天天日積月累地增長,逐漸……越來越疏遠了。
夏星眠越來越忙。
陶野在和的流中得知,其實可以不那麼忙,能選擇回國休息休息的。
但仍然選擇馬不停蹄地接各種商演,好像是為了攢錢。或許是有什麼很想買的東西。
人一忙,分散到流上的力便了。
從一開始每天都分的日常,到后來,一個禮拜一兩次的對話,每次不超過二十個字。
【在忙嗎?】
【在忙。】
【吃飯了嗎?】
【吃過了。】
【好嗎?】
【都好。】
忘了是哪一天,陶野盯著這貧瘠對話的聊天頁面,盯了一整個下午。
終究開始不確定了。
在夏星眠的眼里,前途和錢,較之于,到底哪個更重要呢?
恍惚了一下。
又忍不住反問自己:
我在心里,真的重要過嗎?
忽然意識到總是在騙自己。
就像當初收養的第一個家庭,騙自己爸爸媽媽其實也很,只是家里沒有空房間了,所以才把送回孤兒院。
就像手上那兩個臟字的刺青,寧可騙自己,是不乖,惹了爸爸生氣,也不想承認,其實這世上本就沒有人真的珍惜。
就像現在,還在騙自己:夏星眠還會回到邊。
其實早該清醒了。夏星眠就算回到暨寧,也不會回到的邊了。
們是朋友,是大姐姐和小妹妹,是互相扶持過的最悉的陌生人。
是列車上偶然坐在了鄰座,隨時準備分道揚鑣的旅人。
可清醒至此,還是固執地想要再等。
萬一呢?
萬一不是想的那樣,萬一……那人還是會回來……
如果愿意相信,老天會可憐這一次,讓如愿嗎?
老天最后還是沒有讓如愿。
所有所剩不多的希,在收到那只小狗時,全部破碎。
一只絨絨的,雪白的可小狗,被周溪泛小心地抱到的手上。
“夏星眠說,它小滿。”
周溪泛這樣說。
陶野接過小狗,終于,心死了。
的小姑娘還是選擇離開,用另一只小狗來代替。
可不想要這只小狗。
這世界這麼大,有那麼多小狗。以前見一只想要一只。
但現在,只想要。
陶野去打了一塊狗牌,刻上小滿兩個字,又刻上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我迷路了,麻煩您送我回家……】
沒有把這塊狗牌給小白狗掛上,而是寄了一個國際快遞,送給遠在他國的夏星眠。
還是只想要。
讓最后奢一次吧。
只要給打電話來,隨時,隨地,會立刻飛奔著,接回家。
但可惜,陶野沒等到電話。
只等到了夏星眠收到快遞后一聲客套的謝謝,還有依舊不濃不淡的流。被時差裹卷著的,朝起暮合,永遠錯開的一問一答。
還是在等。
不想承認死心了,盡管等的每一天都愈發清楚,其實等不到了。
于浩歌狂熱之際中寒,于天上看見深淵。
于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
于無所希中,燃燒,燼。
后來,在只有一個人的寂靜深夜,還總是回想起那不勒斯夜晚的街道。人生中最喜歡的那一天。
“為什麼要給我買婚紗?”
“因為我要娶你啊。”
“那什麼時候來娶我啊?”
“你等等我,等兩年,或者三年……你要耐心,不要著急,我以后每天都給你一顆星星糖。等給你第999顆的時候,我就娶你。”
也會回想起暨寧音樂會的觀眾席。人生中最不喜歡的那一天。
邊有個陌生人和說:“還是要勇敢一點啊。有些事不試試,怎麼知道結果會如何呢?”
“試錯了該怎麼辦?”
“錯了,可以補救。錯過了,可就真的要后悔一生了。”
“謝謝……”
“是我要謝謝你,這話也是說給我自己的。”
“那還是要和你說謝謝。”
陌生人聞言,放松了,看著臺上演奏的人,又問:“我糾結的人是我失散了好多年的妹妹。你呢,方不方便說說,你和你的那位是什麼關系?”
那時,陶野也盯著臺上正在演奏的夏星眠。
看著在華的燈下如魚得水地彈下一個個琴鍵,月白的華在的額頭和手臂上流淌,恍惚中,仿佛能看見背后一點一點破繭而出的翅膀。
正在振翅飛去。
而頭頂是沒有一片烏云的璀璨星夜,月為開路,夜幕為臣服,群星為高歌。
可是那無數的星星閃啊閃,閃著,閃著,又落了下來,變一顆顆裹著糖紙的星星糖。
1顆……2顆……3顆……
……
999顆。
灑滿天際,鋪一條花帶與飛瓣環繞的沒有盡頭的路。
那是許諾給的,999顆星星糖。
——“為什麼要給我買婚紗?”
——“因為我要娶你啊。”
“我是的……”
陶野含著淚,角淺淺彎出一個笑,嗓音輕得無比溫。
“未婚妻……”
作者有話說: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from赫爾博斯】
【“于浩歌狂熱之際中寒,于天上看見深淵,于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from魯迅】
第二部分到這里就結束了。
多說兩句……
其實在我最最最開始的構思中,這個故事到這兒也就都結束了。夏星眠最后的結局在第一部分的54章就已經給出,坐上的那輛晚半小時的航班墜機了,特大空難,無人生還。
夏星眠死在芬蘭的暴雪中,也死在飛往瓦爾登湖的飛機上。孤獨的花第一次死在了絕里,第二次在向時,卻又死在了黎明前。
而陶野,也只會用一輩子等一個永遠都不會來迎娶的未婚妻。
沒解開的誤會,一輩子都是誤會了,解不開了。
這是個很完的be,全是憾,全是錯過,全是無可奈何。總是私信我說想看be的小伙伴,看到這里退出去,你收獲的就是個節很完整的be文。
當然,我知道更多小伙伴想看的是he,這也是我決定加上第三部分的原因。看個網文嘛,還是希大家最后都是開心的
下一章就進第三部分:【如期】
——
附加第一部分的彩蛋兩條:
1夏星眠的英文名「sariel」翻譯過來是墮天使,暗示了在第二部分會有份轉變
2陶野使用的香水描述真實來源于蘆丹氏的「孤兒怨」,這個香水同時也作「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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