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芝華點開車載導航,搜尋附近的律師事務所。現在是下午一點多,離劇組開機飯局還有五個小時,足夠做點費時間的事。
進了片場再出來,一個星期就過去了,有些材料需要提前準備。
離婚的念頭,從領證第一天起,已經駐扎在芝華的腦海,是一顆越扎越深的釘子,風雨侵蝕後鏽跡斑斑。從前覺得自己欠了一筆人債,債主都沒說話,不到這個欠債的說要走。如今覺得,無論如何也算償還了,終於找到一點底氣。
切割的過程,可以預料的麻煩。和嚴丁青有太多夫妻名義的經營,這種方式是時興的,是熱錢喜歡的,想來大概也是嚴丁青不願離婚的主要原因。
共同的財產和合同太多,自己清算,可能一年也算不明白,被綁到一條船上非所願,決心要走的時候,發現時間是一細細的蠶,積年累月把裹,需要找一個專業律師,幫把這些蠶挑開。
滿屏幕律師事務所名字,芝華指尖懸著,不知道該點哪一個,掏出手機潦草搜了搜,索選了規模最大的律師事務所,業務能力至在平均水準之上。
這間律所仰耀律師事務所,在市中心最貴的商業寫字樓裡。芝華此前的生活裡,從未關注過律師行業的事,但每次路過那棟樓,都能看見“仰耀”二字,掛在天大樓外,高不可攀的模樣。
站在律所玻璃門外,芝華有些膽怯,不知道自己這樣單方面找律師,算不算破壞和嚴丁青的約定,也不確定會否走風聲給,導致嚴丁青對賭失敗。
不喜歡,也不至於恨嚴丁青,不想無意中毀了他的事業。
背後電梯叮地一聲,有人走過來,在後禮貌地停下。
“你好,有什麼需要諮詢的嗎?”一個男人的聲音。
芝華嚇了一跳,回頭看見一個掛著工牌的男人,穿深藍暗紋西裝,抹著頭油的黑發整齊往後梳,手指輕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
看見芝華的臉,他輕微愣住,又不聲恢復平靜。
“我是這家律所的負責人。”他出一張名片,把卡片轉了個方向遞出去。
接過卡片,一張米的卡紙,上面印有金的文字:仰耀律師事務所-齊烽。
“我帶你進去吧。”他拿起工牌刷開玻璃門,側在門口耐心地等,見芝華緩緩了,便和煦地朝笑。
裡面人聲湧,劈啪鍵盤聲像急切的雨,芝華跟著齊烽朝這場大雨裡走,穿過工位中間的走廊,偶爾有人抬頭看他們,都是先隨意地瞟一眼,接著意外地又細細看一眼,驚訝於大老板親自帶人進來。
“對了,你要諮詢哪方面的?”齊烽在會客室門口停下,為芝華打開門,“我幫你推薦律師。”
芝華一邊道謝,走進去坐下,雙手局促地放在膝頭,梗了片刻輕聲說:“我想找離婚律師。”
撐著玻璃門的手一震,他眸跳了跳,飛快掩住笑意,正道:“了解,我幫你找個律師,你們通會比較方便。”
說完便合門出去,快得芝華來不及道聲謝。僅僅幾分鍾,一位律師輕叩玻璃門,探進來,“您好,是您要諮詢離婚嗎?”
芝華點點頭,心跳聲連著,砰砰的靜直震到大腦。
“好的,您想要怎麼離?”律師穿著套白西裝,一塵不染地坐在芝華對面,打開筆記本電腦,“我來幫您實現。”
終於邁出這一步了,芝華心洶湧,像一隻踉蹌走到窗臺邊緣的金雀,迎著狂風張開翅膀。
“我希能和平地協議離婚。”逐字逐句地講,鄭重而遲滯地說完,霍然笑了一下。
“沒問題。”律師敲完一行字,抬起頭看,勾起角道,“那我們開始吧。”
不知不覺,夕出來了。程濡洱剛落地,齊烽的電話立刻打進來,盯著似的。
“我接下來要說的,你得拿什麼和我換才行?”齊烽突兀地來了一句。
程濡洱神一凜,歪了歪頭看窗外,想起芝華今晚有開機宴,並不想和他閑扯。
“怎麼,你有重大突破了?”程濡洱問。
“沒有大突破,查到一點小事而已。”齊烽坦得過分,再次強調,“準備個大紅包吧。”
“說說看。”程濡洱不聲,聽不出興趣與否。
“嚴丁青從一年前開始,每個月固定從銀行取十萬現金,流向還不清楚。”齊烽先說了個不痛不的。
“哪怕是轉移財產,效率也太慢了。”程濡洱忍不住譏諷,“就這,能讓齊律找我要紅包?你家最近是破產了?”
“話沒說完。”齊烽並不急躁,甚至格外愜意地倚著走廊白牆,目落到一扇玻璃門上,“我看見你那位梁小姐了。”
聲音一頓,兩邊竟沒有人再說話。
沉默維持數秒後,程濡洱忍不住打破,聲音低了幾分,“在哪裡?”
其實他約猜到,但需要一個確定的答覆。
“你覺得在哪裡?”齊烽有意拉扯,忽然問,“我的紅包呢?”
“裕生,給老二打五十萬。”程濡洱扯了扯領帶,沒來由地燥熱。
對面聽了,笑得聽筒跟著,“絕對讓你超所值。”
“梁小姐在我這兒,找離婚律師呢。”他刻意說得慢,像鈍刀割。
玻璃門打開,隔住的聲音遙遙傳來,是芝華在說:“艾律師,謝謝你。”
“不用謝,咱們隨時聯系,你放心這事兒不複雜。”律師跟在後面送,路過齊烽時腳步微緩,“齊主任,那我送梁小姐出去了。”
“好,梁小姐再見。”齊烽舉著電話,一句話說給兩個人聽。
芝華的聲音像霧闖進來,“齊律師再見。”
短暫地晃過耳邊,又和霧一樣散開。
“沒騙你吧。”齊烽歪頭聽電話,一陣安靜,便搖搖頭掛斷,“行了,該你高興的時候了。”
程濡洱掐了電話,站起來往舷梯走了幾步,忽又折返回去,鬧得裕生一臉茫然。
“程先生,怎麼了?”裕生一雙眼睛跟著跑。
“裕生,再給老二打五十萬。”程濡洱扯下領帶,解開領口一粒扣,似乎憋得。
“啊?”裕生不解,但還是出手機。
程濡洱原地站著,眼看夕一寸寸沉,維持不住一向的風平浪靜,驀然出神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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