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兮進醫院的事兒,舞團上下都知道了。
晚上,陳凌來醫院看。
今兮寵若驚,“首席……”
陳凌在邊上的椅子上坐下,視線與齊平,問道:“還好嗎?醫生檢查過了吧,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今兮:“不是什麼大問題,休息一陣子就好。”
“那就好。”
二人本就不是話多的人,短暫的問候后,便迎來鋪天蓋地的沉默。
直到賀司珩來,打破這片沉默。
陳凌站起,“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你好好照顧自己,我等你恢復好,早日回到舞團。”
今兮了個笑出來。
賀司珩送陳凌離開。
醫院的夜晚,沒有救護車的鳴笛聲,靜謐得宛若郊區。
白蓮花樣式路燈傾瀉一地溫。
陳凌輕輕嘆了口氣,“我還沒見過這麼要強的孩子,又不是多大的比賽,非要帶傷來跳舞。”
賀司珩頷首:“出國進修,是好事兒,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是這麼個理兒,但——”陳凌勾了勾,“不管出不出國,都不會差,對自己的要求那麼高,自律自制。我一直以為我年輕時候很刻苦,但比我那時還用功。”
“這算是夸獎?”
“當然。”
“那我可得告訴,一直都覺得您很嚴肅。”
陳凌姿態端習慣了,連皺眉的樣子都帶著扭曲的優雅。
“我也沒那麼嚴肅吧?”
“您說呢?”
“……”
盛夏夜晚的風,帶著燥熱。
陳凌了額間沁出的汗,有些生地轉移話題,“走得匆忙,還沒來得及告訴最后績,剛剛……我也忘了。”
“……”
“98.9,全場最高分,所有人都很喜歡,也,很憾。”
真憾。
明明是第一名,卻因為原因,不得不退出。
六月底就要出國了,的沒辦法在那個時候恢復如初,必然是無法出國的。可,明知這是沒有結局的事兒,為什麼要做呢?
“對而言,并不憾。”
月淌在他的臉上,他將車門打開,俯時,能看清眼底薄淡笑意,“只是要證明,沒有人比得上——這就夠了。”
天鵝公主,始終驕傲,始終高高在上。
陳凌臉上,流出了如釋重負的了然,繼而,失笑。
坐回車里。
陡然想起一件事,和他說:“你知道白天在舞房,跳完舞后,說了什麼嗎?”
賀司珩目投到上,“什麼?總不會說了我吧。”
“差不多。”
賀司珩眉心狠狠一。
陳凌饒有興致地述說著白天發生的一切——
今兮雖說帶傷跳舞,可是每個作都做得無比完。
塵埃在空中浮,在音樂聲中,曼妙起舞。隨著音樂的起伏,的作加快、或變慢,表演細膩,態優,連表管理都是一流。
結束的時候,意猶未盡的人,不是,而是前排坐著的一排評委。
“抱歉,我況不是很好,可能要退出出國進修的選拔了。”
直到今兮出聲,眾人才紛紛回神。
卻沒料到,迎頭一棒。
陳凌再三確認:“你確定要退出嗎?你的表演已經結束了。”
今兮角扯起笑:“但我的已經撐不下去了。”
眾人這才注意到,舞蹈結束后,手一直扶著腰,渾都淌著汗,薄薄的舞蹈服,被汗浸浸,鬢角,也是涔涔汗。
室溫二十三度的舞房,哪怕跳舞再累,也不會出這麼多汗。
那只有一種可能,是疼的。
今兮疼的牙床都是白的,聲線抖,“其實我今天,肋骨骨折,臨時打了鎮痛劑過來的……舞蹈可能有不完的地方,但我已經,竭盡全力了。”
“不,沒有任何的不完,相信我,這場表演,是我這半年來在國看到的,最完的演出。”張荔毫不吝嗇夸贊,“如果你是因為原因,沒關系,我可以等你,等到七月、八月都沒有關系,我會在國外等你。”
“謝謝您的認可,但是,我應該不會去。”
“什麼?”
一片嘩然。
在一眾震驚神中。
今兮慘白的臉,溢出笑。
霧蒙蒙的眼,攏出清般的笑。
說:“我不想和我男朋友分開那麼久,我不舍得他一個人。”
看吧。
前程和賀司珩。
到頭來。
還是一腦栽在了賀司珩的上。
今兮。
你沒救了。
你真的上了賀司珩。
無可救藥。
……
夜時分。
賀司珩站在病房外的走廊盡頭,他著窗外,高大的樹木虬柯疏散,綠蔭蔽,月穿過枝葉,零落流散在眼底。
很難講清,在聽完陳凌那番話時,他心底有何種心。
喜悅嗎?有的。
震撼嗎?也有的。
可所有的緒,在“終于”這個副詞面前,不足為提。
他終于,還是等到了這一刻。
他轉過,想往病房走時,電梯口,突然想起一串急促慌的腳步聲。
在他的眼里,沈雅月人如其名,優雅,端莊,笑時宛若天邊的月亮般,麗的可不可即。今兮的,是傳的。
可現在,腳上穿著一雙拖鞋,似是因為太過慌張,而急匆匆趕來,忘記整理儀容。
神慌忙,左右張。
“沈姨。”賀司珩藏在暗,并沒有發現,于是他主開口。
聽到這悉的聲音,沈雅月急匆匆看過來。
“阿珩?你怎麼在這兒?”
這話儼然是客套的詢問,問話人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因為迫不及待,就問了第二句,“你知道今兮在哪個病房嗎?我聽說肋骨骨折住院了。”
賀司珩說:“我帶您過去。”
走近了,他才發現,沈雅月眼里閃著淚。
他佯裝沒發現,側過頭。
沈雅月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別過頭,了眼角。
在今兮的病房外停下,賀司珩說:“在這兒,但是沈姨,時間太晚,可能已經睡了。”
“沒事的沒事的,我就來看看,我就看看啊。”
進屋前,沈雅月手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和著,深吸一口氣,推門,輕手輕腳地進病房。
進去,再到出來,前后不超過十五分鐘。
出來,看到站在外面的賀司珩,問:“今兮好端端地怎麼就骨折了?醫生有說況嗎?會不會落下病啊?”
賀司珩說:“沒多大事,休息一陣兒就行。”
沈雅月就此松了口氣。
賀司珩問:“沒和您說嗎?”
扭頭,過病房那一道沒合攏的,溫目落在病床上的今兮上,輕聲說,“估計是累了,睡著了。”
賀司珩微頷首。
他問:“沈姨,您一個人來的還是?需要我送您回去嗎?”
沈雅月說:“不用,我還要去樓下輸廳。”
賀司珩眉峰微往上抬,不聲地問:“您生病了?”
低低地嘆息,面容疲倦,“小宴高燒不退,家庭醫生也沒辦法,只好把他送來醫院。”
電梯到了。
沈雅月朝他揮了揮手,“我先下去了,就不打擾你了,你忙你的吧。”
賀司珩臉上的笑,在電梯門合上的剎那,被森森寒意取代。
-
盛夏時節,朝泛著淺黃的。
清晨的并不刺眼,那抹晨從頭頂,輾轉至眼睫。
早晨六點半。
今兮醒來。
睜開眼,目的便是床頭放著的早餐。
生煎包,甜豆漿,油條……每一樣都是吃的。前面得加個時間狀語,小時候。
其實年后就不怎麼吃這些東西了。一開始是為了保持材,久而久之,的腸胃也習慣清淡飲食,偶爾吃次這種東西,就會拉肚子。
不太會像是賀司珩買的。
但也有可能是他買的。
所有不合理的東西,放在賀司珩上,今兮都覺得合理。
今兮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靠坐在床頭。
拿起那杯豆漿,隔著塑料杯,掌心汲取到的溫度,是熱的。不等繼續作,病房門被人推開。
是賀司珩。
他走了進來,手里拎著一袋早餐。
看清床頭柜放的東西,眼梢稍挑。
今兮一愣:“這不是你買的嗎?”
賀司珩:“你說呢?”
他在邊上坐下,把手里剛買的早餐,放在床頭。
聲音還有些虛弱,“那這是……”
說話間,從門中看到一個悉的影。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又了眼。那人遲疑著推開門,見醒來,溫笑:“醒了啊。”
“媽媽?”今兮眼微閃,“您怎麼來了?”
“你都住院了,我能不來嗎?”沈雅月拉過今兮放在被單上的手,挽在手心,幫理了理剛睡醒還于凌中的頭發,“有好一點兒嗎?”
今兮見的笨拙,“啊……好了點兒。”
沈雅月說:“跳舞要小心,知道沒?還好這次只是骨折,你知道我聽到你住院的時候,有多擔驚怕嗎?我就你這麼個孩——兒,你要是出事了,我怎麼辦?”
今兮這才仔細地觀察沈雅月。
雙眼泛著紅,眼瞼一片晦暗烏青,顯然是熬夜所致。
今兮抿著的,有些松:“媽媽……”
可尚未徹底心之際,賀司珩突然開口:“沈姨,小宴退燒了嗎?您昨晚不是說他高燒不退特意把他送來醫院嗎,過了一夜,他好些了嗎?”
今兮的眼,直愣愣定住。
酷暑天,卻渾冒冷,一不知名的寒意,從腳底直沖腦門。
所以。
不是特意來看。
只是順便。
是,這個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