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就知道,他和胞弟只是兩條賤命,唯有兄長是值錢的,可他那個值錢的兄長,在權貴眼中也不過是小貓小狗都不如的玩,命說沒就沒了。他心盤算,豁了自己這條命出去,甘愿攪進這深不見底的局中,只想給胞弟換一個不用為人左右的人生。
他的胞弟,唯一一個拿他命當命的人。
時兩人一同上山采藥,為了救回掉進捕陷阱中的他,險些斷了條胳膊。會興高采烈地與他分自己僅有的半塊饅頭,會在教坊師傅輒拳腳相加時將他護在下,會在他心灰意冷時安——兄長放心,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這句話支撐他熬過了不見天日的一年又一年。
他還記得自己應下公主提議時,胞弟不敢置信的眼神。聽到自己要他跳樓赴死,也全當了真,直至昏死之前,還在寬他,能為兄長博一天天地,我死無不甘。
他那麼狠心做的局,卻被人輕而易舉的踩到腳下。
“本王說過,解藥已經送來了。”宋諫之居高臨下的睨他一眼:“本王最厭惡被人算計,能瞞過我一時,已算你沒白白謀劃了。”
姜淮諄看那紅人委頓在地上,眸中滿是歇斯里地的絕。
他輕咳一聲忍不住要幫他說兩句好話。可轉念一想,這人方才還要尋死,自家妹若不是得了解藥,只怕要當一輩子小傻子。
況且,這人要算計的是晉王殿下,自己這個便宜大舅哥怕是沒資格說話。
他心頭那份憐憫添了些別樣的滋味,在悲憫他人和自家妹兩個選項上搖擺一下,最后還是覺得自家實心眼的可妹妹更重要些,因此只眼神復雜了兩人一眼,安分的并未話。
那紅男子聽著宋諫之近乎落錘定音的一席話,反而緩緩直了脊背,面上哀戚變平靜,一雙眸子盯著他。
“背后幫我的人沒有出面,但與我接頭的人掛著鹽政司的腰牌。在燕京時我疑心,看過……收的信,落款一個‘一’,該是易鹽政無疑,信我來了,妄圖在言而無信之時作籌碼,可以與您。”
他未再明目張膽的與晉王談條件,只是定定的看著對面人。
面前的劍刃撤走了,他從懷襟中拿出一封蠟油封好的信,雙手奉上俯便拜。
他久久的伏在地上,脊背發,聲音卻格外堅定:“千罪萬錯,皆是我一人所為,雖死不足惜,萬殿下放過我胞弟。”
“公平易。”宋諫之拿過十一遞來的信,卻并未展開,只是擱在案上。
他站起微挑了眉,眸中盡是冷漠:“別死在這兒,給本王徒增麻煩。”
“是。”紅男子仍俯著,沉默一息應道。
棋局至此,他已無招可用,唯有相信晉王言而有信一條路可走。
他話音剛落,宋諫之已經推門離開。
姜淮諄猶豫一下,面帶惆悵的看著地上人,安的話在邊打了兩個圈兒,不知該從何說起。和他一同未提起腳步的是十一,便是他這般見慣生死的殺手,看到這份深重義,都難免被。
兩人對視一眼,姜淮諄最后卻只嘆了口氣,跟上晉王的腳步。
這世上紛擾太多,個人有個人的命數,他雖傷,卻無法相助。
春風卷起室窗簾,日飄飄搖搖沒有定所,被窗格子切作一塊一塊的斑,斜斜披在紅男子上,合著絳紅的衫,倒像是穿了件袈裟。
只是當事人還伏跪在地上,分毫未,沉默如一幅畫。
姜淮諄一出門便沒忍住小聲問了句:“敢問王……敢問您,攖寧可是服了解藥?”
他后知后覺瞥見樓下用餐的食客,王爺兩個字果斷吞回肚子里,仍不放心的追問。
宋諫之步履未停。
十一秉承著無所不為的近衛原則,湊到姜通判邊替自家主子解釋:“通判放心,夫人已用過藥了,只是起效還要些時間。”
“我去看看?”
正在這時,隔壁房門被人從里至外推開了,明笙頭上兩個發髻先出現在三人視野中,而后是一張焦急的臉。
“主子,夫人不知在那念叨什麼,奴婢聽不清,可見那狀難得,直呵氣,您來看看吧。”
連珠炮似的念了一堆,敞著房門站到一旁等眾人進去。
宋諫之微皺著眉進了屋。
大約是藥力太強,塌上躺著的人面頰燒得通紅,細細的汗珠綴在額上,兩眉擰了蟲,神痛苦。
金尊玉貴的小王爺難得紓尊降貴一次,俯湊到攖寧邊,卻只聽到含含糊糊的兩個字。
“牙疼。”
攖寧幾乎是咬著牙吐出的這兩個字,若不是他耳力好,恐怕也難聽清。
宋諫之神冷冷的睇著,毫不顧忌后探頭探腦的三個人,攏了兩指頭直接挑開微合的,一寸寸過去,到因上火而微微發腫的齒齦,看著在昏睡中仍控制不住的齜牙咧,他收回手,不怒反笑道:“活該。”
姜淮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跟明笙一左一右,默契的攥了十一的袖。
他一個男子力道自然更大,直接把人袖拽變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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