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猶記當時(求月票)
道人掌灶,燒火。
鍋中是一鍋瓜湯。
灶臺上只有一盞油燈,投下昏黃的,宋游藉著燈,正將一塊塊放進鍋里,鍋邊不斷冒著小泡。
裹著一層澱的,下鍋之後,在高溫烹煮之下很快泛出藕紅澤,外層的澱開始變得晶瑩半,能想像出細的口。
瓜也是才從外域引進不久,正是夏秋時節出產的食材,因為它種起來不佔土地,只要靠著樹就能往樹上爬,除了吃,裏面的瓜瓤幹了還可以用作刷碗布,逸州很多地方都種得有。
昨日在靈泉城中閑逛,看見有人在賣,價錢也很便宜,宋游想也沒想就買了一。
如今它已被切了小塊,在鍋中漂浮起沉,散發著清香。
下完所有,道人也沒閑著,將鍋蓋蓋上后,便又拿起幾顆蛋,打在碗裏,加一勺鹽,迅速攪拌。
筷子與碗撞,發出叮叮聲響。
三花娘娘站起來,盯著鍋中。
等到道人寫到一半,已經趴在桌案前不了,只睜著眼睛看著外面,不知是在看霞還是在看星空,亦或是天上的蝙蝠,等到道人將這最後一篇遊記寫完,放下筆時,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
「怎麼變化?」
香氣又再度飄了過來。
窗戶打開著,山風滿樓。
道人低著頭,沉許久,這才落筆,書寫著遊記的最後一篇。
「哦哦……」
三花娘娘表嚴肅,又坐下了。
三花娘娘聽得專註認真,腦中不由得想到了那般場景。
「……」
「怎麼變化?」
解釋也不懂,明明不識字,還是要湊近看,看就罷了,還要用爪子拉他的手,免得擋著,弄得他難以書寫下去。
期間不知是不是察覺到靜,這小東西還扭了一下,用爪子捂著眼睛,發出嗯的一聲,煞是可,卻嚇得他連忙定住,等一會兒后他才繼續站起,走到旁邊,拿出厚厚幾沓紙。
「!」
兩刻鐘后,堂屋之中。
飯吃完后,道人到了閣樓之上。
看見這厚厚的幾沓紙,看見這最早一張泛黃的紙,這才能夠會到,這二十年時間當真一點也不短。
道人用鍋鏟舀起一點湯,放到邊吸溜一聲,不用接,也將湯吸進了。
「話說多了,路上會很的。」
神靈答應了。
「怎麼影響?」
「嗤……」
「然後呢?」
紙張上出現一個個小字。
宋游看著充滿了神勁頭的模樣,無奈搖頭,只得對說:「先吃飯吧。」
「火小一點。」
看著這些文字,當時的畫面好像浮現在了眼前,當時的也被重新拾起,油燈中的油毫沒有減,而他從頭到尾,好似將這二十年的經歷重新走了一遍。
三花娘娘坐著不,時刻留意著灶中的火,又不到扭頭,看著這間灶屋。
「慢慢影響。」
就連這些聲音聽起來也覺得悅耳。
期間三花貓假裝跑酷,跳到桌案上,歪著頭和眼睛朝他紙上瞄了好幾眼,可今天又是趕路又是採買,又是收拾道觀房間,貓兒的力再充沛也會到疲累,高度興之後的疲憊更加難以抵擋,三花娘娘跑著跑著,終究是到累了,慢慢安靜下來。
不覺竟已攢了這麼多了。
「大安十年夏末……「
半夢半醒之間,三花娘娘也覺得驚訝,那麼久之前的話,自己竟然都還記得。
三花娘娘的臉被火映照著,而正高高抬起頭,盯著道人的一舉一。
「明德四年春,行至長京……
蛋打散之後,鍋中的湯也差不多煮開了,道人將鍋蓋揭開,水蒸氣頓時升騰而起,油燈的立馬變得朦朧,水汽升騰間滿是瓜和湯的鮮香味,融合得很完。
耳中傳來道人刷洗鐵鍋的聲音。
「!」
最下面的紙張已經泛黃了,若非他用靈力護持,恐怕已經變得又干又脆。
「之後需得把地開墾出來,了秋後,山下百姓收割完了,我們便得去山下收割百姓田裏留下的糧食。在下得去城中一趟,得找工匠重新定製幾座神像,也得取回我們訂的被褥,得買些小崽子來養。」
宋游挨著給他們盛湯,遞給他們。
如今終於有了,自然很興。
道人眼前最先浮現出的卻不是栩州攏郡的山水,也不是柳江大會,不是寫下這篇遊記的走蛟觀和觀中老觀主,而是那名跳上桌子仰頭與他疑對視的貓兒,問他這是什麼東西,又湊近紙張看。
過去二十年間,尤其是前半段時間,常常是道人做飯,而燒火,可除了在長京和逸都時,他們有自己的灶屋,其餘大多時候都是在荒山野外臨時搭個小灶,用小鍋做飯——也不是說那樣不好,只是像是現在這樣,卻總有一種不一樣的覺。
安靜的模樣讓人不忍打擾。
道人將最新的一張放在最上面,卻又忍不住拿起最早一張,對著燈油的,查看起來。
「暫時只想到這些了。」
「慢慢變化。」
這是二十年來他寫的所有遊記。
沙沙沙的。
別神的小廟之中,神靈一綵,滿神,是一隻貓兒不備的神靈威嚴,沉聲說話,說要將拿下,按天條置。
甚至於這張紙上還有拉留下的痕跡與半個貓爪印。
天邊漸漸泛起了一魚肚白。
三花娘娘又往灶里送了一柴,隨即便再仰起頭,繼續盯著道人和鍋中,眼閃爍之間,只覺得一直這樣下去也很好。
宋游就這麼看了許久。
「明德二年二月初,行至栩州攏郡……」
不知何時油燈已經熄滅了,道人仍舊躺在閣樓上,轉頭看著窗外天,靜靜回想從前。
幾乎同時,貓兒也了夢。
而其實他知曉這小東西心中的想法——
油燈被挪到了這裏,堪堪照亮一張八仙桌,將幾道人影全部打在四面牆壁上。
宋游一點一點的翻看著,不知不覺窗外已是星河移轉,夜逐漸深,又從上半夜到了下半夜。
啟明星放著亮眼的。
中間是用盆裝的瓜湯,一盆酸菜魚,旁邊一盤酸茄炒蛋,一盤涼拌皮蛋,以及一道田螺釀,香氣四溢,頗為盛,用來告別二十年的遊歷之旅,也用來紀念回到道觀的第一天。
「……」
「之後呢?」
「明天三花娘娘開門迎接香客,若有人來上香拜神,須得將他們招待妥當。」宋遊說道,「在下去修繕馬廄。」
加上火焰的噼啪聲、傳來的溫暖,前方食的香氣,還有這個地方傳來的安心覺……
走出廟宇,貓兒依舊忐忑,邁著小碎步跟在後頭,仰頭問他:
「……」
興過了,便是疲憊。
今天收拾了屋子,這裏就已經變得很好了,讓三花娘娘開心極了,若是之後再把小湖裏的魚兒養大,再等山上長滿兔子,再在道觀兩邊種上果子和糧食,山上餵了小,不斷下蛋,那不是神仙日子什麼是神仙日子?
三花娘娘正用筷子夾起一顆田螺,夾到眼前仔細看著田螺里的,驚奇居然還有這種做法,也思索著耗子是不是太瘦了,因為看道人用的是三七瘦的餡,且他尋常做菜用末時,也都有著嚴格的瘦比例,這對於耗子來說十分不好作,突然聽見道人說話的聲音,立馬就收起了心思,回答著道:
「不客氣!明天又做什麼?」
道人又略微俯下,盯著鍋中,找到一塊最小的,用鍋鏟將之舀起,遞到三花娘娘的面前:
「在我們老家,在灶屋忙活的人,尤其是小孩子,向來是有吃第一口的權利的,三花娘娘有功,便給三花娘娘先嘗。」
今日本是一個好天氣,山上的黃昏總要比山下留得長些,遠正是絢爛的霞,夜空中滿是飛舞的蟲子和來回穿梭的蝙蝠,頭頂則是逐漸冒出的一顆顆星星,盛夏的覺在此時濃郁到了極點。
「今天你們辛苦了。」
「明德六年冬,越州以北,青桐樹林,未見神鳥,先得黑魚道爺來信……
「吧唧吧唧……」
「你呀……」
宋游小心站起。
三花娘娘雖是一隻貓,卻一直有很強的領地,這大抵與的出有關、與小時候的經歷有關,也可能與貓兒廟有關。陪同他遊歷天下的這二十年間,每到一陌生地方,都會警惕不安,每到一待得久了,都會捨不得離開,在心裏,其實更喜歡有一個固定的穩定的安全的悉的居所,而不是隨他一同漂泊天下,遊走人間。
鍋中殘餘的水分不多,在大火下迅速蒸發,聲音同樣傳進的耳朵,鐵鍋被燒熱后,豬油下去,迅速化開,再下蛋,頓時發出明顯的一道聲響——
三花娘娘這才回過神來,眼神迅速恢復清醒,依舊面無表,卻是朝著灶中一指,火焰就被陡然低。
桌上好幾道菜。
一聲不吭,低頭猛吃起來。
「就這麼一點嗎?好!」
回過神來,貓兒依然躺在桌案上,睡得正香。
出手,小心捻過,迅速吹一下,便塞進了。
「黃昏若有時間,可以去燒一燒道觀左右幾塊地里的雜草。」
「明德元年秋,行至逸州……」
十幾年沒有人進來,閣樓之上不染毫塵埃,宋游端著油燈來此,在不知多年的桌案上鋪開紙筆,三花娘娘化人形,仍舊如多年前一樣為他研墨,隨即變回貓兒,在閣樓上到走到嗅。
「……」
宋游收回目時,紙上墨跡已經幹了,散出陣陣清香。
三花娘娘拿著的用小碗,乃是名貴的玲瓏青花瓷,宋游、燕子和小江寒則用尋常碗,一人先舀一碗湯。
隨後道人與神靈說,要將帶在邊,好好教導化。
道人眼前浮現出了當年那個頗有些冷淡的年輕道人,還有那隻與他還不太卻又努力和他拉近距離、努力想為一人一貓的小團隊做一些貢獻的純真懵懂的三花貓,以及逸都那間小院。
這一塊最小,自然了,別的更大一塊,卻得多煮一下,道人拿著鍋鏟等了一會兒,才用一個盆將之盛起。
「好吃!」
「還有嗎還有嗎?」
只是貓兒夢見的卻不是這二十年間的山水與故事,而是這二十年剛剛開始、尚未開始的時候——
道人用溫和淡然的聲音答道:「就是影響你,使伱產生好的變化。」
「明德七年底,與吳俠相別於長京……
「什麼是化?」
鮮香濃郁,鹹淡正好合適。
而區區一隻貓兒,力量弱小,也無法力可言,只好在剛剛認識不久的道人腳邊,將自己的安全和信任一併託付於他,並努力顯得自己不那麼無助的樣子。
宋游能覺到的呼吸聲,也能看到的腹部均勻的起伏著。
道人很厲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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