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意識到是他自作多了。

被人這樣愚弄, 不管對方有意或是無意，以前他都得先發制人，呵斥對方瞎喚吵他睡覺。

對著嚴夢舟他都不怵，一個小娃娃加上幾個侍婢而已, 他兩句話就能把對方說得啞口無言。

想要順利挽回面, 極其簡單。

“舅舅。”小郡主看不見眼前的尷尬，朝十三撞過來, 抱著他的道, “抓啾啾！”

十三：“……”

可惡啊，說不出口！

侍婢們面面相覷, 機靈的能看出十三丟了面子, 這時候該若無其事地把他那句應答當做耳旁風, 再也不要提起。

“小大夫，王妃說了，郡主太小, 怕玩瘋了手上沒個輕重傷了鳥兒，命奴婢們不許給捉鳥兒玩的。”幾個年長的侍婢還在思量，已有一人順著小郡主的話開口了。

這話說得正合幾人的心意，完化解眼前窘迫的境。

然而不及侍婢們接話附和, 這個姑娘又老實道：“還有方才郡主是在喊小鳥, 不是在喊小大夫您，您聽錯了。”

十三的臉變得比翻書還快，黑里著紅, 惡狠狠地剜著那個姑娘, 把其余人嚇得不敢吭聲。

這麼沒眼的下人, 怎麼活下來的？

好在十三的臉皮夠厚, 用眼神把人凌遲了一遍, 著火氣道：“娘小時候都能捉鳥玩了，憑什麼小郡主不行？我今日就是要給捉鳥！”

小郡主聽得懂這句，抱著他的再次喊道：“舅舅！”

聲音清脆響亮，含著無限的期盼與憧憬，就好似十三是那從天而降的大英雄。

十三豪頓生，彎下腰掐著小郡主的咯吱窩把提了起來。

小郡主梳了雙髻，發髻上纏著鮮艷的絹帶，戴著幾朵小小的純金嵌銀圓形簪花。頭上發飾算是簡單的，上就不一樣了。

裳料子是最好的，裁剪樣式也與外面不同，金紅的襦流溢彩，上面綴著幾顆珍珠。

被提在空中，小郡主覺得很好玩，咯咯笑著，懸空的雙腳在子底下蹬，出巧的兔耳鞋。

隨著嬉鬧的作，手腕上金鐲掛著的小鈴鐺叮叮直響。

十三怎麼看，都覺得宛若一朵圓滾滾的小花苞。

在襁褓中時看著只有一丁點兒，又圓又，脆弱得十三連靠近都不敢。現在長開了點兒，怎麼還是呼呼的？真的能抱嗎？會不會化水了？

十三心底直打鼓，回想了下菁娘是怎麼抱孩子的，僵著收攏雙臂，把小郡主往懷中送去。

小郡主一點兒也不介意他生疏的作，剛被靠過去，就練地用胳膊環住十三的脖子，央求道：“舅舅，去抓啾啾！”

小孩子的子乎乎、香噴噴的，才抱起來，就主在了十三肩上。那種滿心的依賴、信任直擊人心，一剎那，十三覺小郡主就是可的小花苞，而他，是給花苞遮風擋雨、保護著的枝椏！

十三當即道：“……好！舅舅給你抓！”

侍婢攔不住，只得取了網兜過來，十三這才不舍地將小郡主放下。

暢心園就是散心用的，風秀麗，鳥雀眾多，不僅沒人在其中捕獵，還要時時撒稻谷喂養，是以，里面的鳥雀不如外面的機警，十三很快就捕到了一只黃鶯。

小郡主高興得不停喊舅舅，等十三一落地就撲了過去。

十三蹲下，一手抓著黃鶯，一手接住撲過來的小郡主，把黃鶯往跟前遞。

黃鶯子圓滾，遍鵝黃，有著一雙黑豆眼，甚是可。但剛靠近，小郡主就用力摟住了十三的脖子把臉埋了起來，喊道：“害怕！”

十三馬上把黃鶯拿遠，竭力放輕語調，道：“拿開了，遠遠的，不到你。”

脖子上環著的胖嘟嘟手臂沒有松開，趴在他懷中的子偏了下，小郡主側著臉去看，確定黃鶯離自己很遠了，緩慢松開十三。

“不是想要它嗎，怎麼又害怕了？”

小郡主從袖中出一手指頭，飛快指了黃鶯一下，重新趴回十三上，委屈道：“害怕和腳腳！”

黃鶯滿絨，只有和兩爪是尖的，在十三手中著的同時，利爪半攏著虛空抓撓。

十三有點懵，見小郡主對黃鶯沒了喜，試探道：“那就先放了？回頭你不害怕了，舅舅再給你抓。”

和小郡主說定了，他一松手，黃鶯飛了出去，枝葉間很快沒了蹤影。

才把鳥兒放飛，有侍婢從外面進來，看見十三抱著小郡主，面驚訝，加速走近了道：“小大夫，郡主午時沒吃多東西，王妃讓把抱回去再吃點兒……”

才親近了幾下的小郡主就這樣被抱走了，十三心里空的，再聽鳥鳴只覺得鬧心，在犄角旮旯里找回被自己丟開的醫書，靠在亭子里心不在焉地翻了起來。

他等了好久，遲遲不見小郡主回來，只等來兩個侍婢收拾鞠球和撥浪鼓。

十三不肯開口問小郡主還會不會回來，他也是要臉的，等到日熹微還沒人來，十三悶悶不樂地回去找東林大夫。

晚膳時，十三才又見到小郡主，可人家邊有了爹娘，他這僅僅見了幾面的舅舅沒法和爹娘比，小郡主本不往他邊湊，看都不看他。

十三生起悶氣，心道小孩子果然全都沒心沒肺，對再好也沒用，轉眼就能忘！

次日午后，他著一張臉要帶東林大夫回醫館去。

“這副神……誰欠你醫藥錢了，還是砸了你的醫館？”東林大夫納罕。

“我就長這樣不行嗎！”

十三一點兒耐心也沒有，也不去與嚴夢舟他倆打招呼，可扶著東林大夫出府時，還是被攔住了。

“怎麼的？你們這王府只許進不許出？我要是非要走，是不是得把我抓起來？”十三說話帶刺，聽得侍婢一愣一愣的。

侍婢忙道：“奴婢不敢！是王妃讓奴婢來問一聲，小大夫可否等午膳之后再離開……”

“不可！要麼，我現在就走，要麼，讓把我抓起來！”十三聲音如雷，堅決不肯答應。

“啊……這樣……”侍婢結，愁苦著臉，后面的話不知怎麼說了。

說吧，十三這麼決絕，說了也沒用，或許還會罵。不說吧，王妃吩咐的事沒做好。

侍婢猶豫著，看見十三扶東林大夫上馬車，心里一急，決定梗著脖子先把話說完。

“……王妃午后要與王爺一同外出，菁娘又染了風寒沒法照顧郡主，就想請小大夫你多留……”說到這里，十三倏地轉回頭，瞪了侍婢一眼。

侍婢更迷茫了，磕磕道：“……請、請你做舅舅的，多留半日陪著小郡主……”

但凡先說后半句，十三就答應了。現在狠話都放出去了，再說愿意留下來做老媽子，多丟人啊！

十三冷哼道：“你們府上這麼多人，還能沒人陪嗎？”

“有是有的，但小郡主更喜歡小大夫您。昨日回去后，在王妃邊張口閉口就是舅舅，王妃也是看喜歡您，才說讓您留下來陪的……”

十三心里的悶氣眨眼間沒了，但仍是狐疑，真這麼喜歡他這舅舅，晚膳時候怎麼不讓他來喂？

他端著架子道：“喜歡我，我就得照顧嗎？我最煩小娃娃了！”

就算小郡主撒說最喜歡他，他也不會食言的，說現在走，就是現在走！

侍婢局促，東林大夫看不下去了，暗自搖頭，與侍婢道：“十三這就得回醫館去，午后再跑一趟麻煩，索讓郡主一起去吧，午膳就在醫館用。”

侍婢躊躇著瞄了瞄十三，見他板著臉沒拒絕，急匆匆跑回去找施綿去了。

最終便如東林大夫所言，讓小郡主與他師徒二人離去。

孩子小，外出除了要帶上伺候的侍婢，還有許多雜的東西。

十三看著鋪進車廂里的褥子、裳、鞋等等，眼角直……這也太悉了吧！菁娘這麼多年的習慣真是一點兒也沒變！

東西全都裝好，最后被塞進車廂里的是小郡主，一進去就往東林大夫膝上爬，玩著他的長須喊師公。

東林大夫年紀大了，腳沒以前那麼靈便，卻也讓坐著，樂呵呵地陪玩耍。

一老一小其樂融融，等馬車行到街上，在窗口邊看外面熱鬧的商販，完全沒搭理十三。

“貓貓打架！師公、師公你快看！”

“嗯嗯，看見了，哪個先手的啊？”

“黑貓先的，壞貓貓！”

小孩子看什麼都好奇，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街邊小貓看不見了，小郡主又著窗看了會兒，坐回來揪著東林大夫的胡須道：“師公，想要那個……”

東林大夫：“哪個？”

小郡主靦腆一笑，用手悄悄指著外面。

東林大夫湊過去看了看，道：“想摘人家院子里的櫻桃啊？這個我可不行，我抱不你啦，讓舅舅帶你去。”

十三聽聞這話，惡狠狠地閉了眼。

上說喜歡他，上了馬車這麼久，把他當明人，連聲舅舅都不喊！用得到他了，知道來討好了？

晚了！

他也是有尊嚴的，沒人能對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嚴夢舟與施綿都不行，小郡主更加不行！

早在那祖孫倆看街邊小貓打架時，他就在心底發了誓，絕對不會再順著這小麻煩！

“舅舅……”小麻煩從東林大夫膝蓋上往十三邊爬，沒有支撐點使勁兒，就用力拽十三的裳。

跌跌撞撞爬到十三邊，小短往車墊上一跪，著他胳膊道：“舅舅，不要睡覺……”

十三裝睡沒靜，被晃了晃。

“舅舅……”喊不醒十三，小郡主扭頭東林大夫。

東林大夫還能制不住十三？掃了他一眼，對小郡主道：“舅舅累了睡著了，那就找別人帶你摘果子。外面不是跟著許多侍衛嗎？比你舅舅還壯實……”

“咳！”十三重重咳了一聲，睜開眼，憋著口郁氣生問道，“喊舅舅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