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臟啊！”菁娘道，“也就是現在天涼了，放在夏日，水都該臭了。白白凈凈的不好嗎？那臟活干什麼。”

菁娘把破網兜放在水邊，牽到竹林前的矮桌旁坐下，“練了一下午的字了，坐著歇歇眼睛。你年紀小不知道，這眼睛要是壞了，以后可有的了……”

菁娘閑不住，把施綿安置好，坐下陪飲了一盞茶，很快查看晾曬的藥材去了。

施綿坐在矮凳上，小小的一個，卻也直著腰，保持著大戶人家嫡應有的儀態。

手捧白玉茶盞，扭過看看菁娘在晾曬架子中走的影，再面向波粼粼的池水。夕在水面上折出刺眼的線，讓看不清翻白肚的魚兒。

那一池子魚養了足足三年呢，一晚上就沒了。真可惜。

在心中惋惜著，仰頭看，看見被青翠竹葉包裹住的一小片天空，有幾只鳥兒振翅從湛藍的天空飛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等來一陣又一陣的風，一直沒能等到第二群飛鳥。

“也別吃多了，晚上得用膳，還要喝藥。”菁娘的叮囑從背后傳來。

“嗯。”施綿放下手中糕點，撐著下看竹林，細長的翠竹被風吹得搖晃不止，其中有一顆上面系著紅綢帶，是兩年前親手系上的。

那時這棵竹子與一樣高，才兩年，已經融到蒼翠竹林，高得幾乎能撐起一片天了。

施綿回憶著，突覺林中影閃，定睛在竹林中細看罷，提站起，轉向著菁娘小跑過去，牽著角悄聲道：“菁娘，有人來了。”

菁娘正在檢查曬干的藥材，聞言向四下張，見周圍空空，唯有風吹竹葉的沙沙聲。

“在師父那邊。”

朝著施綿所指的方向看去，過的竹子，模糊有綽約人影。

這會兒小疊池只余主仆二人，雖說這一帶百姓安居，多年未見歹事，但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歹人行兇。

菁娘趕忙牽著施綿上了竹樓，匆匆從床頭小匣子里掏出兩個瓷瓶。

兩人口中所說的師父是個醫高超的老大夫，有“東林圣手”之稱，姓名無從得知，反正外人喚他大夫，小疊池的人皆稱他為師父。

倆瓷瓶里是一些迷藥，老大夫特意留給主仆倆防用的。

菁娘抓著瓷瓶，施綿則是扶窗朝東面眺。

竹樓很高，窗口掩在枯了的稀疏花枝后，踩著一個小板凳，方能躍過竹稍看見更遠的地方。隔著一小片竹林，有座白墻青瓦的簡陋宅院，便是老大夫的住所。

此時，宅院前停著五六人，皆是護衛裝束，敲門未見人應聲，幾人靜候片刻，分別在宅院前尋了地方坐下。

“應當不是壞人。”施綿說道。

菁娘靠了過來，瞧了幾眼，說道：“這麼恭敬，說不準是上門求醫的，回頭萬一師父沒能救回，就該翻臉了。這種事多得很，你年紀小沒見過，可不能輕信別人。”

施綿乖乖點頭。

兩人挨窗看了會兒，見對方一直沒有靜，菁娘算著時間，覺得阿貴該回來了，叮囑施綿不可，拿著瓷瓶下樓守著了。

施綿繼續在窗邊盯著那邊，覺得對方不是來求醫的，誰家求醫會在傍晚時來？而且師父擺明不在家，正常來說，他們該離開，改日再來的。

退一步說，能看見那邊，那邊理應同樣看見竹樓的影子的，沒找到師父，該過來詢問一聲，或者拜托們幫忙傳話才對。

都沒有，為什麼呢？

施綿總是有很多疑問，整個小疊池只有師父能為解。

“多讀書，等你好了，去外面走走看看，就會發現，所有的疑問都能在書中找到答案。”師父這樣說。

施綿便每日認真讀書識字，可整日對著書冊筆墨，難免乏味。想出去走的，然而弱，不能走遠。

菁娘怕出事，難得出去一次，也是瞻前顧后，有個風吹草就嚇得臉蒼白。貴叔是年男人，不懂小姑娘的喜好，更說不到一起去。

小疊池就一個十三與年歲相近，可十三特別討厭，本不愿意與說話。

施綿想起小時候見過的幾個堂兄弟，他們每日呼朋引伴，時常闖禍，也從來不帶。

夕已落下一半，從高高的窗口眺遠方，能看見西面滿天的紅霞，橘的日灑落在漫山遍野的紅楓銀杏與綠樹上，構一副極其瑰麗的畫面。

秋風席卷而過，遠的枝葉被吹得起起伏伏，浪濤一般。

施綿喜歡聽風聲，閉上眼，聽見沙沙的聲響，知道風吹到了竹葉上；聽見嗚嗚哀嚎，知道這是秋風掠過了巖；若是夾雜著嘩啦聲，那就是風很大很急，吹得竹樓旁的梧桐葉搖擺起來了。

“咦？”施綿突然睜眼，側耳細聽，捕捉到風中多出的悠揚曲調，比笛聲細，比琴聲清，是不曾聽過的聲音。

往東面的宅院看去，見門口數個守衛均恭敬站立起來，似乎在迎接什麼人。

施綿扶著窗棱踮起腳，約看見一輛馬車，車頂坐著一人。

聲音便是從那里傳來的。

馬車駛得很慢，偏生秋風時起時歇，剛剛下竹稍，不待將人看清，竹子又立了起來，再次擋住。

施綿視線隨之移，忽地，飄渺的聲音停住，馬車頂上的人一偏頭，朝著這邊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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