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這樣貶低自己，云毓看得心疼。

 他輕輕嘆口氣，躬想拉起來。

 春芽卻著手臂，小心地躲閃，小手還繼續堅持吃拉著他的袍，祈求地不肯松開。

 “家主……求您，不要趕奴婢走。”

 云毓只得將手穩定地托住的手肘，讓到他的篤定：“我沒有要趕你走。我只是要拉你起來。”

 春芽不敢置信地抬頭仰他，一再地確認：“家主真的？”

 云毓微微斂眉，“真的。”

 春芽這才興地笑起來，眼睛里彩瀲滟，兩頰也染上了紅暈，“那奴婢是不是可以奢侈地猜猜，家主答應奴婢留下來了？”

 云毓被憨的模樣染，剛想說話，門欞卻又被敲響。

 綠痕的聲音急切地從外面傳來：“家主！”

 云毓長眉微微一皺，原本已經到了邊的話，不得不又咽了下去。

 他起坐直，將聲音里所有的愫全都抹平了去，“進。”

 綠痕推門進來，先看了一眼還跪在云毓腳邊的春芽。

 許是覺得春芽用手扯著云毓袍擺的姿態過于諂，便不屑地別開目去，徑直走到云毓面前。略微猶豫，竟也跪下。

 春芽知道，因為綠痕與云毓十多年的誼，所以綠痕在云毓面前早已經不必那麼拘禮，所以這跪倒的禮數更是早已不知道多久沒用過的了。

 于是綠痕這一跪倒，云毓面上也頗為驚，春芽到他的子倏地繃。

 “你這又是做什麼？”云毓皺眉，“起來說話就是。”

 綠痕卻執拗地不肯起來，反而歪頭去看春芽，“都跪得，我難道跪不得麼？”

 云毓長眉擰：“這跪著又是什麼好事兒不？連這個都要爭？”

 綠痕黯然垂下眼簾去，“不是我要爭。要爭的，分明是。”

 春芽皺眉，在云毓腳邊更深地垂下頭去，“奴婢從不敢與綠痕姐姐爭什麼。”

 綠痕瞪住春芽，“還說不敢麼？人都搬進來了，非要與我一起著，這難道還不算爭？”

 春芽委屈得眼圈兒泛紅，“姐姐這是說的哪里話來？我不過是不敢違拗王妃娘娘的親命，這才按著規矩搬進來，方便伺候家主。”

 “我哪里是跟姐姐爭呢？姐姐這著實是誤會我了……”

 綠痕冷笑一聲：“你也不必搬出晉王妃來我！晉王妃是下令為家主抬舉通房，可是如果你真的不爭，那你當時倒是別答應晉王妃啊！難道王妃娘娘還能強迫你不？”

 “這個通房，明明就是你自己爭來的，虧你還好意思在家主面前口口聲聲說自己不爭！”

 這也是春芽第一次見綠痕如此凌厲，不由得有些難過。

 想起剛來“明鏡臺”的時候，那時候青簾的欺負，但是綠痕卻屢屢護著，還冒著與青簾爭吵的風險，替出言敲打青簾，青簾善待。

 還有，那次為了試做蛋羹，連續多日沒吃飯，得暈倒過去，也是綠痕親自照顧，在虛弱得不能起的時候，親手喂吃飯。

 還有……被駱大娘燙傷之后，也是綠痕拿出了自己的裳，幫換上。

 那時偌大的侯府里，乃至“明鏡臺”這個院子里，綠痕是唯一肯對表現出善意的大丫鬟。也是因為有綠痕的照拂，才能在“明鏡臺”順順利利站穩腳跟。

 為此，一直都記綠痕的。如果可以選擇，一定不愿意與綠痕也走到今天，非要這樣面對面地針鋒相對。

 想到這里，眼圈兒已是不自覺的紅了起來。在云毓腳邊轉了個，面向綠痕，深深垂首：“姐姐這樣說，我心里真的好難過……”

 綠痕卻聽不進去，反倒回以冷笑：“難過？不會吧！依我看，你心下全都是得意才對！”

 云毓聽不下去，冷聲阻止：“綠痕！”

 綠痕張了張，委屈地看向云毓，眼圈兒便也紅了。

 可是一向的形象就是溫婉知禮，今日知道自己已是逾越，心下也是憋屈。

 轉開頭去，向幽深的墻角，“家主，當年太太還在世時，親自拉著我的手，帶我進了家主的房間。太太向我指著家主說，‘從今往后，我可把他給你了。便是我不能一輩子都陪著他，你卻得代替我陪著他。’”

 “家主知道麼，就在那一刻，我在心里向太太，也向自己發誓，我一定一輩子都陪在家主邊，全心全意服侍家主，就像太太還在家主邊一樣……”

 云毓長眉蹙。

 綠痕收回視線，霍地又轉頭瞪住春芽：“可是我怎麼都沒想到，才進“明鏡臺”沒幾天，就心積慮了家主的通房！”

 “更有甚者，自己搬著鋪蓋就進來，一副非要將我攆走的模樣！”

 “是，有王妃娘娘的命令；可是王妃娘娘也沒說家主這臥房里就沒有了我的位置，來了我就非得走！”

 春芽聽得搖頭：“姐姐誤會。我便是搬進來，也沒說非要攆姐姐走的。姐姐好好想想，我何曾說過一個字，姐姐走的？”

 “我還說，我本來更想跟姐姐住在一鋪炕上，夜晚還能作伴說話，正可以多親多近；姐姐若是嫌我，我還可以住在對面炕上……我何曾要攆走姐姐啊？”

 綠痕卻是含淚冷笑：“可是你難道不覺得，這屋子里三個人的話，未免就有一個人太多余了？可既然你不想走，那你就是在無聲地攆我走！”

 “你更過分的是，還要進來向家主跪求留下，求家主別攆你走！那你是什麼意思，你言外之意，豈不就是要讓家主攆我走！”

 春芽無奈地俯伏在地，將額頭抵在云毓鞋尖，“奴婢求家主，也千萬別攆姐姐走。”

 綠痕卻還是不滿意，又是清冷地哼了聲：“你又是這樣假惺惺地要做給誰看！”

 云毓終是聽不下去，抬眸陌生地看向綠痕。

 “你是我母親指進來的，因對母親的追思，我對你一向尊敬有加，我甚至將你當做我的姐姐。”

 “你這些年都宿在我房里，每晚都陪我一起熬夜。我多晚睡，你都要等我睡下之后再歇著。我原本想說，子家這樣熬夜實在是太辛苦。”

 “我也正想著要跟你提：你不必每晚都替我守夜了。你也應該回自己的屋子里好好歇著，你那屋子已是空了許多年。”

 綠痕驚得渾輕：“家主竟然攆我走？”

 “為了，攆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