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位於西城,與著名的煙柳巷僅僅隔著一條河。
此刻這些樓館褪去了夜晚的繁華,像個容衰敗的憔悴婦人。
但孟千姿知道,待到夜晚時分,這個憔悴婦人就會鮮活過來,充滿了熱和活力。
無數次站在教坊司的小樓上眺,河對麵星星點點的燈火連一片,綻霓虹燈背後,數不清的男男沉醉其中,醉生夢死。
過了懷安橋,便能看到教坊司的角門。
尋常一直開著供雜役夥計出的角門閉著,想來是出了大事,止進出。
教坊司大門前站立著一隊金羽衛,繡著暗金羽翼的黑無端散發出肅殺之氣,令人退避三舍。
一陣微風吹來,大門外掛著的半舊紅燈籠歪歪斜斜地打著轉,像極了前世懨懨的,沒有氣神兒。
“屬下見過指揮使大人!”
整齊劃一的聲音,打斷孟千姿的思緒。
蕭久屹淡漠地頷首,抬進大門。
周逸在門口停留了一瞬,朝一個金羽衛問道:“這兩日可有異常?”
對方搖頭,“昨日有幾人許是想來教坊司玩耍,遠遠見到我們就離開了,並無人進出,裏麵也沒人說有事發生。”
周逸心下稍安,心道許是孟小姐多心了。
門房聽見金羽司指揮使駕到,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急忙出來下跪行禮。
蕭久屹眼皮都沒掀一下,徑直越過他。
周逸衝那門房喝道:“還不快去人?”
門房這才如蒙大赦,爬起來轉跑去通知人。
待孟千姿三人穿過前院進到前廳時,奉鑒鄧修、五名各級管事皆已等在堂前,大氣都不敢出。
過眾人大禮後,蕭久屹並不坐下,目在鄧修麵上稍微停留了一會兒。
隨後道:“你留下,其餘人都散了。”
鄧修忐忑不安立在原地,仿佛過了許久,才聽到尊貴的小雍王出了聲。
“這些年與姚娘走得近的人有哪些?”
鄧修心肝都在打,他隻管務,哪裏能知道姚娘跟誰走得近?
囁嚅道:“回殿下,卑職平日負責務,跟姚娘的接也僅限於商議這些事,不知與哪些客人有來往。”
蕭久屹麵無表道:“再想想。”
鄧修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抬眼看了看小雍王的臉,小心翼翼道:
“卑職隻偶爾聽說姚娘近半年來與……新科狀元郎接得有些多。”
孟千姿眼角了。
裴硯辭!
他來教坊司不覺得稀奇,但他為何要與姚娘接?
前世他不喜姚娘,認為對方瞧不起他,會在孟千姿麵前說他壞話,總是讓孟千姿不要與走得太近。
這一世他把姚娘當做目標了?
“哦?新科狀元?”
新科狀元幾個字在蕭久屹口中打了個轉,意味不明。
唯有孟千姿莫名察覺到他心中的不屑,心道不愧是金羽司指揮使,這識人的眼比自己強了太多。
“是如今的刑部郎中,裴大人。”鄧修補充了一句。
蕭久屹也沒多問,道:“帶路,去姚娘的住。”
鄧修急忙引路。
孟千姿閉著眼都能從前廳走到姚娘獨居的那棟小樓。
看著周圍悉的花草樹木與亭閣樓臺,心中說不出的抑。
前世那段過往,像無數利刃從四麵八方來,割刺得渾都痛。
若不是姚娘出事,一輩子都不願再踏足此地。
周逸快步登上姚娘平常就寢的三樓,左腳剛踩上最後一級樓梯,心頭便“咯噔”一跳。
旋即一陣風般朝那扇閉的房門奔去。
孟千姿心道果然。
繃著臉走過去,一眼就瞧見那扇雕花木門上殘留著一段白紙。
那個“封”字被扯兩半,一半在門上,一半掉在地板上。
周逸俊逸的臉龐倏地沉下來,猛地轉狠狠朝鄧修看去。
鄧修一看這架勢,什麽都不說先就跪了下來,惶然道:“卑職不知是何人所幹。”
“自從姚娘出了事,卑職便命護院將這樓都圍住了,就是怕有人搗,可、可……”
孟千姿三人過來時,確實看見有護院神警惕地在小樓周圍巡邏,想來鄧修所言不假。
孟千姿知道此事不是鄧修幹的。
但是不是與他無關,就不敢確定了。
套用小雍王曾經說過的話,在真相未明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冷靜道:“周大人,姚娘的記錄可帶著?”
周逸立刻轉,“我這就去拿。”
孟千姿又朝鄧修道:“姚娘的婢過來問話。”
鄧修急忙爬起來,跑著去人了。
孟千姿抬手推開那扇雕花門,默默立了一瞬,才緩緩走了進去。
一眼便瞧見地板上殘留著一灘已經幹涸的跡,旁邊有著幾個沾染了鮮的淩腳印。
轉頭朝姚娘的床看過去。
床上放著疊得整整齊齊的淡綠被,與前世的記憶一模一樣。
不僅床上如此,再環視周圍,這裏的每一件家與事,都與記憶中一模一樣,連那茶盤擺放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讓有一瞬恍惚,仿佛還是那個不由己淪落於教坊司的罪臣之。
肚腹間毫無征兆地翻騰起來,令幾作嘔。
“你怎麽了?”
蕭久屹低沉悅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像是驅散霾的萬道,霎時將孟千姿從前世的噩夢中拉了回來。
回轉,沒有錯過他眼中飛快斂下的擔憂之。
心中微微一暖:“沒事,大約是有些了。”
蕭久屹看著有些蒼白的小臉,不悅道:“多大的人了?了也不會說?”
旋即便轉往外走。
“去吃晚膳,吃過再來不遲。”
語氣就像他們初見之時那樣不容置喙。
若是從前,孟千姿必不會拂他之意,許是兩人間有了不一樣的聯係,此刻的膽子更大了,衝他背影喊道:
“殿下,我也不是很,先看了再說吧,萬一又出什麽岔子。”
蕭久屹回頭,冷冷掃了一眼,見麵上帶著些莫名其妙的凝重和焦急,心下雖疑,到底是轉又走了回來。
男人高大的形走近,垂首直勾勾地盯著的眼睛,問道:
“為何我覺得你似乎與這姚娘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