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鈺在雪裏嬉戲了半日,言之鑿鑿同李鶴鳴道自己無事,可常年由藥食將養的哪裏經得起折騰,沒等夜便開始咳嗽起來。
從未覺得寒染病是一件如此見不得人之事,咳了兩聲,忙捂住,歪著腦袋向燈樹前剪燭芯的李鶴鳴,希冀他未聽見自己的咳嗽聲。
但李鶴鳴一雙利耳怎麽會聽不見,他一聲不吭地放下剪子,手取了掛在桁架上的外衫披在上,去外間人請大夫去了。
大夫診斷後,道林鈺並無大礙,隻是了些寒氣。他開了一幅溫和調理的藥方,按方子煎藥,一日用兩副即可。
李鶴鳴送別大夫,當即廚房熬了一碗,在睡前盯著林鈺喝了。
林鈺喝藥倒是爽快,皺著眉頭,幾口便飲盡了。
李鶴鳴看配合,從裝餞的小瓷罐裏挑了顆醃得酸甜的話梅喂給。
林鈺抿盡話梅,含著核眼地看著他。李鶴鳴了然,端著茶走過來,出手在邊接著。
林鈺將果核吐在帕子上,放他手心,又接過茶漱了漱口,心滿意足地準備歇息。
李鶴鳴熄了燈燭,也跟著上了榻。
林鈺看見他淺淺皺著眉頭,手他眉心:“不要總是皺眉,會老得快,變醜了可怎麽辦。”
李鶴鳴舒展開眉頭,抓著的手塞進被窩,理所當然地道:“那你就隻能和又老又醜的李鶴鳴過餘生了。”
林鈺抿著笑,嚨忽而又發起,捂著咳了幾聲。
李鶴鳴翻過側躺著,手替背。
林鈺緩過來後,微仰著頭看他。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後,忽然問:“當初你在靈雲山上問我為何退親,如今知曉緣由了嗎?”
李鶴鳴曾執意要從林鈺口中討個說法,如今將人娶進家門,倒沒了從前的執念。
他看著,平靜問:“為何?”
林鈺如今想起徐青引的話,仍覺得鬱氣難平,躺平了,看著床頂,不快道:“徐青引私下說我子弱,難得子嗣之福,而李家隻剩你一脈單傳,我若同你親,或會使李家斷絕香火,李家罪人。”
李鶴鳴想起從前林鈺對他避之不及的態度,手替掖了掖被子,道:“看來你是信了。”
林鈺輕點了下頭,又轉過來看著他,有些愧疚地道:“我一直以為這話是你讓轉告我,辱我好我知難而退,一氣之下便退了親。”
這一道道罪名在李鶴鳴毫不知的況下扣在他頭上,倒真是難為了他了親才知曉前因後果。
林鈺抿了抿,接著道:“我以前聽著一肚子氣,如今想來,說的也不無道理。你瞧,我不過玩了會兒雪便染了寒病,這般孱弱之軀,怕的確很難有孩子。”
名門大族,但凡正妻不能生育,夫君必然要納妾迎新人,便是因此送上一紙休書也不無可能。
若妻子懂事些,就該主為夫君再擇佳人,充盈後院。
可林鈺不是委曲求全之人,不會因此勸李鶴鳴擇新妾進門。且若李鶴鳴早上納妾,怕等不到晚上人就已經搬回了娘家。
此刻提起此事,隻是覺得應當明明白白告訴他一聲。
沒想到李鶴鳴倒是不甚在意,淡淡道:“有也好,沒有也罷,我並不在意子嗣,也實在缺耐教養一個孩子。我若當真非要傳宗接代綿延香火,自會去娶個能生養的寡婦進門,何故多番算計非要娶你。”
他說起“算計”二字來,神坦然之極,林鈺倒聽得心間滋味難辨,深覺與李鶴鳴之間坎坷頗多。
可很快又回過味來,手掐他實的腰腹,惱道:“什麽會生養的寡婦,你不許想!”
“沒想。”李鶴鳴道。
林鈺不聽:“可你都說了。你若沒半點心思,怎麽會說起這二字來。”
李鶴鳴百口莫辯,抬手放下簾帳,轉擁著,閉眼道:“那就我夢中管著我。”
林鈺這一病,就是好幾日。不爽,李鶴鳴接連兩日都喪著臉,對屬下也嚴苛許多。
何三看見他那臉,不敢多言半句,生怕火燒到自己頭上,一等放值便上教坊司尋白蓁姑娘訴苦去了。
林靖在街上遇見李鶴鳴,見他死了娘似的垮著臉,以為他與林鈺鬧了脾氣,多問了一句,得知林鈺染病,立馬跟著李鶴鳴上了李府探。
林鈺已好得差不離了,隻是寒病初愈,畏冷得很,半點不得凍,上服裹得厚實。
兄妹二人小敘,李鶴鳴識趣地去廚房看給熬的藥,將房間留給了兩人。
李鶴鳴未告訴林靖林鈺是如何寒,但林靖來時瞧見院子裏那用雪堆的三哥,還有什麽不明白,進門就先沉著臉念叨了林鈺一陣。
“雪好玩嗎?嫁了人便開始放縱,你野貓不喜歡在雪裏撒歡。難為娘親讓我見了李鶴鳴還他看著你些,別驕縱了你。這才幾天?你就把自己糟踐到病榻上去了?”
林鈺的子有多貴他這看著長大的兄長最清楚不過,是以訓起來亦毫不留。
林鈺抱著手爐坐在椅子裏聽著他念,半句不敢還。隻等他皮子累了,忙奉上一杯茶,求饒道:“阿兄別說了,我知錯了。”
見林靖餘怒未消,立馬扯開話題:“此前阿嫂日子不適,如今好些了嗎?”
林靖手裏的茶剛舉到邊,還沒口,聽得這話變臉似的微微勾起了角:“無事,隻是有孕了。我今早出門前還我知會李鶴鳴,讓他帶話給你來著。”
他作出一副平靜語氣,可臉上的歡喜卻是都不住。
林鈺那日雖已猜得秦湄安有孕,但如今確定,還是忍不住跟著林靖笑起來。
但一想起林靖這狗脾氣,又提醒道:“阿嫂如今子更加金貴,阿兄你可千萬要仔細著些,往日的脾收一收,不要惹阿嫂不快。”
“我的脾氣何時衝著去過。”林靖放下茶杯,道:“我今日便是因上街給買何家店鋪的點心才遇見李鶴鳴。”
說起點心,林鈺忽然想起李鶴鳴那日的話。
問林靖:“我從前在家中時,李家有人送來過栗子糕嗎?”
林靖聽忽然將話岔開八桿子遠,不解道:“什麽栗子糕?”
林鈺思忖著道:“李鶴鳴說他以前給我買過栗子糕,但是我一點不記得了。我問他何時買的,他也不肯說。我疑心他在誆我呢。”
“或是夢裏送給你了。”林靖隨口道,他說著思索了一番,忽然想起什麽,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不過你時走失過一回,你可還記得。當時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年將你送回來時,你懷裏就抱著兩大包栗子糕。”
林鈺走失這事林靖記得格外清楚,因人是他弄丟的,找回來後他挨了一頓狠揍,之後還著肚子跪了兩天祠堂,膝蓋青腫得爬都爬不起來。
他說罷,突然回過神來,詫異萬分地問林鈺:“送你回來的那黑炭似的瘦猴莫不是李鶴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