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拍即合，將酒杯一撞，一同笑起來。

    季朔廷放下酒杯，笑容斂了斂，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辣炒脆藕。

    剛夾起，這盤菜就被蔣宿整個端走，他將桌上的幾個盤子勻了勻，把那碟辣炒脆藕放在了梁春堰的手邊，說道：“這道菜好吃，你嚐嚐。”

    梁春堰看一眼碟中顯眼的紅椒，一時沒下筷子。

    蔣宿察覺，又問：“你吃辣嗎？”

    “不怎麽吃。”梁春堰委婉道。

    但委婉在蔣宿這裏用不大，他聽後便放心道：“能吃就行，快嚐嚐。”

    梁春堰很難分辨蔣宿的腦子是空的還是實心的，又不好再出口拒絕，隻得夾了一筷子小藕片放裏，而後整張臉迅速被塗滿了緋紅的彩，辣得從脖子紅到腦門。

    他先是沒忍住用袖子掩著打了兩個噴嚏，又在打噴嚏的時候被嗆到，猛烈地咳嗽起來。

    蔣宿見狀又趕忙給他倒水，把炒藕放去了別，拍著梁春堰的脊背，照顧得相當認真仔細，好像老媽子帶娃。

    梁春堰咳出了淚，眼眸水盈盈的，看上去弱極了。

    陸書瑾見狀就覺得很好奇，也跟著夾了一塊藕

    片放裏，嚼了幾下，確實嚐到了辣味，但並不嗆口，想來梁春堰不是“不怎麽吃”，而是本吃不了辣。

    蕭矜把藕端去了葉洵的麵前，將一些帶甜口的葷菜勻到麵前，對道：“這裏的菜做得還不錯，試試有沒有合你胃口的。”

    陸書瑾小聲道：“我自己能夾到，不必放到我麵前。”

    蕭矜說：“無妨，都是從葉洵麵前拿的，他倆喝酒，不吃這些。”

    陸書瑾瞥了一眼勾肩搭背把酒言歡的二人，沒再說話。

    很奇怪為何葉洵能將此地當做平日裏喝花酒的地方，秦蘭蘭既然曾經在京城開私塾收子學，就不可能會同意葉洵這種把子當做消遣玩的行為，但從葉洵的語氣和季朔廷的態度來看，此事在風亭山莊好像不是什麽大忌。

    許是察覺到疑的目，蕭矜歪著悄悄說：“他們每年來都會這麽說，不敢真的造次。”

    陸書瑾沒由來地笑了一下。

    一頓飯吃了許久，散場的時候，葉洵有些喝醉了，他搖搖晃晃地與季朔廷道別，回了自己的房中去，之後就一整個下午都沒出來。

    蕭矜跟陸書瑾說了一聲，便跟季朔廷出了楓林院，去尋蕭衡等人，約莫是有其他事。

    而蔣宿就比較清閑了，他盡職盡責地完著蕭矜派遣給他的任務，跟著梁春堰寸步不離。

    梁春堰子和，說不出重話，被蔣宿粘的實在是煩了，就鑽回屋子裏說要睡一會兒，這才暫時擺了蔣宿。

    二人坐在院中的亭子裏，陸書瑾將手抄袖筒之中，時不時喝一口熱茶，問道：“你與那梁春堰相見恨晚？恨不得結為異兄弟麽？”

    蔣宿呼呼吹了兩口茶，還沒來得及喝，就又放下，而後神兮兮地坐到陸書瑾的邊，小聲說道：“你有所不知，我這是在辦正事。”

    陸書瑾疑，“什麽正事？”

    “這是蕭哥於我的，我不好明說，不過我有幾句話想要提點你。”蔣宿道。

    陸書瑾覺得好笑，並非看不起蔣宿，隻是“提點”這兩個字從他裏說出來，實在太過違和。

    道：“你說。”

    蔣宿斟酌措辭，說道：“你應該聽到了最近這幾日雲城裏的那些關於蕭哥的傳言了吧？”

    陸書瑾點頭，大街小巷到都是，想不聽到也難。

    他又繼續道：“你看那梁春堰，模樣如何？”

    陸書瑾就說：“昳麗非常。”

    “對！”蔣宿道：“所以我認為蕭哥許是對梁春堰了別的心思，所以才會如此關注他。”

    “什麽？”陸書瑾當場愣住，愕然道：“了什麽心思，關注誰？”

    “還能是什麽心思，不都說蕭哥……”蔣宿低聲音，做賊似的小聲說：“都說蕭哥喜歡男子嗎？他又讓我盯了梁春堰，這還能是什麽意思？蕭哥從不是做無用功之人，他做的任何事都有原因和目的，顯然這梁春堰讓他心了呀。”

    陸書瑾驚

    得繃不住臉上的表，詫異地張大，“他……親口說的？”

    “蕭哥豈能承認？蕭將軍聽了那傳聞都氣得要死，若是蕭哥敢在這風頭上認了此事，回去指不定要挨家法，所以隻能強行忍下，不便出麵，就囑咐我照看梁春堰，不讓他有毫閃失。”

    這一番話聽上去像是添油加醋的胡話，完全沒有半點可信的地方。但陸書瑾去看蔣宿的神，見他眉眼極其認真，不像是在說笑。

    蔣宿與蕭矜素來關係親近，他能夠說出這種話，多半也是從蕭矜那得到了什麽訊息，所以才會如此。

    陸書瑾的心頓時變得奇怪了，總覺得心跳速度慢了下來，好似了無比龐大的重量，難得在無意識間門皺起了眉頭。

    覺得不對勁，也覺得這話不可信。

    但是回想到蕭矜曾與同床共枕，曾將抱在懷中，曾親昵地的耳朵，給暖腳，還在醉酒之後將按在榻上親吻，而在蕭矜的眼裏，自始至終都是個男子。

    在這種況下，他都能做出如此種種曖昧行為，那蕭矜喜歡男子這一傳言，他能摘得幹淨麽？

    陸書瑾極力平緩著自己的呼吸，知道心底的答案。

    不能。

    理智上認為那些都是謠傳，可回憶裏那麽多細節的翻過，哪一個不是關於傳言的佐證？

    不對，事不該是這樣。

    陸書瑾神恍惚地開口，“可蕭矜與梁春堰看起來並不相。”

    “嗨！”蔣宿一拍大，說道：“蕭哥若想瞞此事，不得先從源頭上撇清關係麽？若他們之間門真的不，蕭哥為何特地叮囑我去照看梁春堰？別看他們表麵上裝不，指不定天一黑就開始私會呢。”

    他了下，喃喃了一句，“不過說實話，梁春堰這小子當初扮神的時候，的確是令人驚豔不已，我都看直眼了。”

    陸書瑾騰地一下站起來，把蔣宿嚇一大跳。

    “我、我回房去休息。”陸書瑾匆忙說了一句，快步回了自己房間門。

    心如麻，已經從這些真真假假的話中理不出任何清晰的頭緒了。

    蕭矜喜歡男子？心悅梁春堰？他讓蔣宿特地關照梁春堰的原因是什麽？

    陸書瑾先前覺得蕭矜總是喜歡看，有時候看蕭矜時總能與他對上目，那眸中蘊藏著的緒，看不清，也辨不明。

    那是喜歡之嗎？還是說，蕭矜隻是這種文文弱弱的白麵書生。

    如此想來，梁春堰倒真與有幾分相似之，隻不過梁春堰的文弱與更甚。

    陸書瑾對自己的判斷失去自信，也不知道為何這會兒緒這樣。

    究竟是因為蕭矜喜歡男子，還是因為蕭矜喜歡梁春堰，這兩個信息哪個才是攪了思緒的源頭，苦思不得其解。

    蕭矜一下午未歸，陸書瑾就悶在房中想了一下午。

    用晚膳的時候，蕭矜回來，陸書瑾正好出門，與他上了

    麵。

    蕭矜停下腳步，仰頭看著兩層石階上的陸書瑾，彎出個笑來，“你一直都在房中？”

    陸書瑾的目在他眉眼來回描摹，不聲地回：“是啊。”

    琢磨了一下午，最終還是覺得不可信。一是蕭矜並沒有親口承認他喜歡男子，二是這些話從蔣宿的裏說出來，本沒有任何真實力度。

    隨口問道：“你忙活什麽去了？”

    “去後山了，秦姨先前給我傳信，說後山的山澗之地勢不穩，隨時有泥石滾落的風險，便讓我們去看看，若是風險太大，就想辦法將泥石摧毀。”蕭矜去後山走了一下去勘測地形，累得膀子都酸了，心裏頭還一直惦記著梁春堰有沒有再來纏著陸書瑾。

    眼睛掃了一圈沒見人，於是順口問道：“梁春堰呢？”

    陸書瑾心中咯噔一下，道：“不知，許是還在房中休息。”

    “休息好啊。”蕭矜道：“最好多休息休息。”

    免得再來麵前討嫌。

    但這話落到陸書瑾的耳朵裏，又是另一番意味了，深深地看了蕭矜一眼，“還是先吃飯吧。”

    晚膳，所有人又齊齊落座，無人缺席。

    喝了酒睡了一下午的葉洵現在還迷糊著，雙眸不大清醒，卻仍捧著酒壺喝個不停，一直拉著季朔廷不放。

    季朔廷也是有多喝多，跟他哥倆好地摟著肩膀，二人隻字不提午膳時所說的那幾個漂亮姑娘的事。

    而梁春堰較之晌午那會兒，就顯得頹靡多了，他似乎被蔣宿折磨得夠嗆。蔣宿粘著他不僅僅是簡簡單單地跟著，而是那張羅裏吧嗦侃天侃地的一刻不停地用聲音攻擊梁春堰。他一開始還能笑著從容應對，現在已經完全沒那個力了。

    吃飯好像都快了許多，恨不得馬上擱下碗回到房中。

    蔣宿盯著他，見他快吃完了，忽然說了一句，“梁兄，夜尚早，你來我房中玩會兒吧。”

    梁春堰一噎，差點當場被這一口飯給整得先走一步。

    蕭矜是看熱鬧看得最歡喜的一個了，見梁春堰這副萎靡不振的模樣，他心裏別提多高興了，多看一眼他那張衰臉，蕭矜的眉眼就多添一份歡喜的神。

    以至於他臉上的笑意都溢了出來，心中爽利至極。

    陸書瑾默默看在眼中，心直往下墜，更覺得這碗飯頗不是滋味，吃起來半點不香。

    這一頓晚膳，幾人各懷心事，吃完後也沒有多聚，很快各自離開。

    陸書瑾回到房中草草洗漱，心緒難以平靜，想去找蕭矜說兩句話緩解一下，但剛換好裳，就聽到隔壁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披上外，將窗子悄悄打開，頭向外窺，就見梁春堰站於蕭矜的房門麵前。

    蕭矜很快就開了門。他上的裳也是換過的，顯然剛洗漱完，見了梁春堰就眉一挑，還沒開口說話，梁春堰就道：“可否進去說？”

    蕭矜歪了頭，側過子給他讓路，示意他進屋。

    梁春堰進去之後，他目下意識往陸書瑾房間門一瞟，正好看到了那雙藏在窗子下麵的眼睛。

    他當即彎眸笑起來。陸書瑾見自己被發現之後，也不看了，幹脆將窗子推得大一些，頭出去與他對。

    “等會兒去找你。”蕭矜撂下一句就回了房，順手關上門。

    陸書瑾神茫然，在窗邊站了好一會兒，覺得風有些冷了，才關上窗子回去看書。

    但不知怎麽就心煩意，老半天也沒能看進去幾行字。

    腦子中就剩下一句話反反複複地響起：“別看他們表麵上裝不，指不定天一黑就開始私會呢。”

    蕭矜的房燈火通明，梁春堰進了房中走到桌邊，轉對蕭矜揖了禮，“蕭爺，梁某夜間門冒昧前來打擾，還見諒。”

    “知道是冒昧，那就別說廢話。”蕭矜在單獨麵對梁春堰時，完全收斂了平日裏裝出來的和悅，他坐在椅上將長一，疊在一起輕晃，整個人的姿態釋放出強大的侵略。

    梁春堰一怔，說道：“蕭爺似乎看我不慣，先前也是能知一二的。”

    “你隻能知一二？”蕭矜嗤笑一聲，“也是，畢竟你好像沒幾分眼。”

    梁春堰麵對如此明顯的譏諷，神依舊溫和，甚至顯出幾分懦弱來，“不管如何，梁某在此先向蕭爺認錯。”

    蕭矜勾著笑，眼眸覆上冷意，“認錯倒不必，先說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我猜測蔣突然如此行為怪異，是了蕭爺的指示，若我先前有得罪之，蕭爺可明說，如何認錯我都使得，隻希蕭爺能讓蔣恢複正常，他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委實令我為難。”梁春堰一口氣說完整句話，顯然是被蔣宿煩得厲害了。

    “蔣宿想幹什麽，我又無權幹涉。”蕭矜臉不紅氣不地說：“他纏著你，是因為覺得與你投緣才會如此，你還是別辜負了他的好意吧。”

    梁春堰臉上盡是苦惱，“可是……”

    “沒什麽可是，你若是不想他跟著，自己跟他說就是了，來找我也沒用。”蕭矜眉眼懶散，在燈下顯得不近人，他站起來下逐客令，“沒什麽事梁公子就請回吧。”

    梁春堰言又止，像是再沒什麽勇氣為自己爭取，於是垂了頭，泄氣地往外走。

    與蕭矜肩而過的瞬間門，蕭矜卻猛地出手，手刀狠厲地劈向梁春堰的後脖子。

    蒼白纖細，有一種能夠輕易摧毀的弱。

    經過常年的訓練，蕭矜能夠十分練地準擊中後脖子中最脆弱之，隻要他想，就足夠一下折斷別人的脖子。

    殺意在剎那間門迸現，如此近的距離和突然的作，梁春堰若是過培訓，絕對能憑著的本能做出反應，應對這充滿殺氣的一招。

    但是沒有。

    蕭矜的手刀落在梁春堰的脖子上時，收了些許力道，沒將他的脖子折斷，卻把人直接敲暈了。

    梁春堰“咚”地一聲摔倒在地上，頭還在桌邊磕了一下。

    沒有反應，才是尋常人的反應。

    蕭矜低頭看著梁春堰，蹲下去檢查了一番，確認梁春堰當真是暈死，眼中就浮出一迷，隨後又坐下來仿佛陷沉思。

    半點不管倒在地上的人。

    為了不引起旁的不必要麻煩，蕭矜沒再出門，而是從門裏麵掛了鎖，丟下梁春堰自己躺床上睡覺去了。

    隔壁的陸書瑾因心煩意看不進去書，也早早熄燈上床。

    夜晚萬籟俱靜，一邊胡思想，一邊留心著隔壁蕭矜房的靜，一直等著開門的聲音。

    然而卻沒有，直到深更半夜，梁春堰都沒從蕭矜的房中出來。

    不想多想，但人若是能控製自己的思緒和緒，那世上就沒什麽麻煩事了。

    忍不住想，蕭矜與梁春堰會在房中說什麽，他們會做什麽。

    房中隻有一張床，梁春堰一直沒出來，他能睡在哪裏？

    會不會也與蕭矜同榻而眠，被蕭矜抱在懷中，然後再給他暖冰涼的腳？

    想到這裏，陸書瑾竟莫名生出一子的惱意來。

    蕭矜這雙腳是暖石不？怎麽到給人暖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