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啞的息聲中，一個渾裹著藤蘿枯草的人慢慢探出頭，向前頭張。在攀爬山崖的時候，鋒利的巖石在他手臂上，膛上劃出了一道道痕，隨著繃用力，他脖頸和肩膀連接一道傷口也隨之曲張，時不時出鮮。

但他並不在意，只是一個勁地爬到了坡頂。隨即他雙手環抱住陡崖邊緣突出的巖石，全神貫注向下探看。

這是武仙在深山裡轉悠的第三天，這三天可真夠難熬的。

寨子剛出事的時候，武仙冒煙突火地逃出生天，隨即就冷靜了下來，開始考慮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

這輩子他遭逢的倒黴事很多，做道士會做到道觀失火被焚，從軍會撞上蒙古人侵，做山賊會被新朝的大軍圍剿，一直吃不上，捱打了。這麼一次次倒黴下來，倒把他的神經錘鍊得十分堅韌，並不會沮喪很久。

他起初打算往南，向據守關隘的周軍將校稟報蒙古軍的向。奈何無馬，就算山路也走不快，輕易就被被攻山區的蒙古軍趕到了前頭。他又打算往西，直接奔向大同府，可是蒙古軍連續攻破寨子，招降若干嚮導以後，沿著山間谷地四拉網搜索，阻斷通。

武仙一路逃竄，一路打探，一路收攏夥伴，最多的時候聚集了六七十人。然後全都折在了蒙古輕騎的搜捕之下，好幾次差點丟了自家命。

連著奔逃了兩天，眼都沒闔過，水也沒喝過幾口。可武仙竟沒能，反而又被一隊當年同做過剪徑劫賊的老夥計纏上。

蒙古人此番攻來，見人就殺，不留什麼活口，這些人卻能保命，顯是早就和蒙古人勾結很深。

這種人特別喜歡拿舊日夥伴的腦袋去請功，發現武仙的蹤跡以後，竟然連著兩天追不放，趕得他飛狗跳。

何以如此？我現在是孤家寡人、孤魂野鬼，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領兵上千的狠角啦！當年大家在山寨裡喝酒吃分金分銀，又不曾了你們幾個的！

罵罵咧咧地逃了兩天，武仙明白了。

這麼做不是叛徒們立功賞的要求，也出於蒙古軍首領的嚴令。

蒙古軍此番輕騎突邊境防線以，算不得甚麼。這世上再嚴的邊防，也做不到毫無破綻，蒙古人擊破一點就能穿一線。但進到雙方勢力彼此滲，還有諸多山賊草寇作爲地頭蛇的山區以後，蒙古人竟能輕易摧毀諸多山寨據點，這就很難得了。

蒙古人猛衝到這裡，是爲了阻斷草原上衆多屯堡駐軍的退路，堵住後方關隘守軍出兵接應的通道。這任務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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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他們第一次南下，就是通過這片山區滲，在飛狐口、紫荊關等地打了金軍一個措手不及。同樣的作再想辦第二次，未免低估了周軍將帥的腦子。何況周軍不是廢材也似的金軍，他們不僅能打，而且戰備水平非常高，出的速度非常快。

蒙古人能趕在周軍反應過來之前連續掃平這麼多寨子，一定有什麼特殊的手段。而且這手段還是機，絕不能輕易泄的那種，除了量投靠過去的嚮導，見過這手段的都得死。

不過，武仙這人是屬犟驢的，他起了子，偏就要去看看，那是什麼樣的手段。

所以他不再往山區外圍走，反而一猛子扎回了山嶺之中，往自家預料中，某個位置特別偏僻，應當最後才被蒙古人當作目標的寨子去。

這樣做還有個好。那便是他忽然改變方向，後頭的追蹤者一時不著頭腦，直接被甩掉了。只有幾個鼻子特別靈的狗子，纔始終狺狺追著不放。

比如這會兒，就有兩個人從巖崖下方經過。

這兩人很警惕。前一人拉著繮繩緩緩走過彎曲的山道，腦袋前前後後地轉頭不停，便只看到路邊的草堆，也要停下來，用手裡的連鞘長刀一。後一人則步行跟著，腰間掛著短刀。

好在兩人太過關注眼前和路邊形了，沒有擡頭。

武仙著斜出的石壁，一不。直到這人從他的正下方經過，他鬆開雙手，整個人猛然下墜。

上百斤人墜落的力量不小，武仙又是有心算無心。他下落時全收，把所有的重量都加在手中一柄小斧。噗的一聲悶響過後，掌大小的斧頭劈騎士的後腦，然後繼續朝下方破開，削走了他半個頭顱和整張臉。

衝力至此尤未衰竭，下落的斧頭又砍來不及逃走的馬背，深深地沒了進去。馬匹吃痛，帶著依舊坐在馬背上，半個腦袋往外噴的往前猛衝，撞上側面巖石以後，又往另一面的深谷滾落，發出可怕的哀鳴。

武仙在地上打了個滾，想要單手撐地站起，只覺從手掌到手臂，痛得像是碎了。

後頭的步行傔從卻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武仙咬牙起，才反手去拔腰刀。

武仙猱撲上，把這傔從撞倒。

他用沒傷的手勾住傔從的手臂，不讓他拔刀，但自家另一隻手卻依然使不上力氣。那傔從這會兒有點清醒了，掙扎著要推開武仙。

武仙毫不猶豫地張。他咬住了敵手的咽，然後瘋狂搖頭撕扯。

滿森白牙齒撕開了咽的皮，鮮向外噴，腥氣撲鼻。那傔從嗬嗬喊了兩聲，手抓，手指進了武仙肩膀的傷口，武仙痛得渾搐，但上下兩排牙一點都不鬆開。

沒過多久，那傔從的作放緩。武仙咬開的傷口裡，發出嘶嘶的聲音，開始往外噴出大團大團的泡。

武仙嘔了兩聲，鬆開，擡起頭。他看看眼前這張瀕死的臉，出兩人本來爭奪的短刀，往咽的傷口猛刺進去。

刀子刺脖頸的時候，那傔從的雙腳猛蹬幾下，這才死了。

武仙哼哼地冷笑幾聲，搖搖晃晃站起來，往巖崖後頭去。

他對這片山區的地形太悉了，直到只要走過數十步，視野方向就會猛然變幻，恰好能讓他在確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看到一座山寨。

如果運氣不差的話，蒙古軍也應該到了。寨子裡的兄弟們且死一死吧，容我老人家看一看蒙古人連續破寨的手段究竟是……

落在武仙眼裡的，是猛烈升騰起的火焰，灌他耳的，是巨大的炸轟鳴。

“鐵火砲？”武仙猛吃了一驚：“蒙古人怎麼會有鐵火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