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宮對此事十分上心,謹聲應下。
二月二十二日,春雨如,潤草木,鄭君容趕回,未及沐浴更,先往公主府中見裴初。
裴初正在東廂房里獨自對弈,棋盤上,黑子已然連一片,重重鎖住白子,只差最后一擊。
“你來得正好,”裴初從棋簍中拈起一枚黑子,繞在指間,微微笑著對鄭君容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請你幫忙。”
第71章 憐憫
裴初將棋枰上的黑白子收起, 邀鄭君容重新對弈。
兩只燕子繞梁避雨,鄭君容抬頭看了一眼,一邊拎起袖子臉上的雨水, 一邊說道:“我從天授宮趕來,有人想趁宮主不在糾集生,我收到報,已將其全部清除。這次的手段有些狠,鹿鳴山里應該能安分很長一段時間。”
裴初問:“莫非是追隨前宮主的天師妖言眾, 想要叛教自立?”
“宮主猜得不錯, ”鄭君容道,“他打著天授宮的幌子收私人供奉, 將這些錢拿去收買人心, 并承諾宮變事后提拔追隨他的人,有些剛教的小弟子不知事,聽信了他的話。”
裴初依舊執黑子,落子在棋枰中心, 緩聲說道:“世道時, 天授宮應當出世庇佑黎民,如今新朝將立, 往后日子太平, 天授宮也該逐漸退了。”
鄭君容一時未能參,“宮主的意思是……”
“將天授宮從蜀地遷到, 并欽天監,從此世上只有天授教,再無天授宮。”
裴初著停在梁下的兩只燕, 解釋道:“皇權若是失道,有史臺諫言, 諫言不,有陳勝吳廣之輩改天換地。但天授宮不同,它妄稱天授之名,蒙蔽眾生神志,若是有心翻云覆雨,能鬧得天下不得安寧。如今我一兼任,尚可遏制它獨大,若哪天我死了,宮主之位落于他人之手,大魏必將起。”
鄭君容道:“宮主的話有道理,只是不該說死不死這種話,你馬上就是大魏的新皇,是要被稱萬歲的。”
“萬歲麼……”裴初掩咳了兩聲,輕笑道,“照眼下這個況,恐怕撐不到十年。”
鄭君容聞言皺眉,“怎麼回事?莫非是因為從前服的那些丹藥?”
裴初點點頭,“砂毒未解,積郁于心,有躁氣沖脈之癥,一氣就會頭疼。”
“那就別氣,”鄭君容頗為不解,“你是上一任宮主的關門弟子,是天授宮的要傳人,沒人比你更懂調養生息之道,這些癥狀為何不早日調理?”
裴初道:“從前是因為未找到殿下,沒有心思調理,如今則是因為……殿下要走,想要離開。”
鄭君容微愣,“好不容易才從姓崔的手中跑出來,這安定日子才過了幾天,為何又要走,你與殿下吵架了嗎?莫非是你不肯許皇后之位,生氣了?”
裴初無奈地嘆了口氣,“所有人都這麼猜,這惡名我擔下就罷了,偏偏惡果也只有我著。我愿意將大魏玉璽與皇后印都捧給,可不接。”
鄭君容更想不明白了。
他出青樓,又曾做過駱夫人的相好,自詡最懂人心,無非是寵與權勢,如今二者皆備,嘉寧公主為何會拒絕?
裴初將謝及音的理由說給鄭君容聽,鄭君容聽完后默然許久,將落在地上的棋子拾起,緩緩說道:“原來殿下竟有這樣一顆玲瓏心,看得深遠,想得長久,是為大魏好,也是為宮主好。從前是我低看了。”
裴初道:“有時候我倒寧可別想得這麼通,且醉今朝有何不好。”
“宮主既然已經答應殿下要放離開,就只能自己想開些,別再為此耗神氣,否則三年五年下去,未必等到殿下,你自己就先撐不住了。”鄭君容勸他道。
“我想不開,從謙,”裴初道,“我你來,正是為了在此事上幫我一把。”
鄭君容不解,“我能怎麼幫?”
兩人邊聊邊落子,窗外微雨轉潺潺,檐下的雨滴落在窗欞上,碎玉般迸濺在棋子間。
黑玉棋子已于潤細無聲間又得勝之勢,裴初抬手拭掉棋子上的水珠,緩緩說道: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琢磨殿下,我以為自己慕就是看了,其實不然。世上的明珠玉,未必只想待在匣中,亦想照屋宇。殿下雖是纖纖流,想要的卻從來不是被保護,更喜歡去保護別人。”
“從前境那樣艱難,費盡周折從謝黼手中保下我,非只因貪慕容,是可憐我,想保護我。從謙,你當年能出宮公主府,也是因為殿下可憐你。后來胡人關,又可憐百姓,可憐謝及姒……許是因為從前得到的憐太,深知得不到庇護會有多難過,所以會下意識想去保護別人。”
鄭君容對此將信將疑,他也是從被人欺凌的境中長大的,他怎麼沒有這種傾向?除了曾悉心待他的師兄裴初外,他看旁人都宛如芻狗,生死與他無干。
“我一開始也不信會有人天生道心悲憫,但我反復試探過了,”裴初又落一子,告訴鄭君容自己近日的所作所為,“……無論是王家、蕭元度,乃至于崔家、楊家,所有的無辜者,只要求到殿下面前,都能得庇佑。這一點我做不到,從謙,你也做不到。”
鄭君容訝然,“難道殿下心中就沒有怨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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