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七郎?”
“殿下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那裴七郎是所見的滄海水、巫山云,有他珠玉在前,尋常男子再難的眼。”
王瞻幽幽嘆氣,苦笑道:“袁兄,這死去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任爾東西南北風,他總是清輝不減。你說咱們這些活人,怎麼才能比得過一個死人呢——你笑什麼?”
王瞻一頭霧水地看著裴初開懷大笑,突然馭馬疾馳,奔上山坡,猛得一勒韁繩,那棗紅的駿馬高高揚起前蹄,嘶鳴不已。
山風揚起他上的鶴氅,鼓獵如飛,裴初回對王瞻高聲道:“裴七郎在心中如皓月之明,你我皆是螢火之,子昂兄不必再心存幻想,還是早日放棄吧!”
王瞻不明白他在高興什麼,自己沒有機會,他豈不是更要往后排,這有何可樂的呢?
山風吹得人熱賁張,裴初安地拍了拍下的馬,低聲笑道:“你也想去建康是不是……真是好一個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哪天我若是真死了,石碑上無名無姓,只刻這兩句話足矣。”
西州本是大魏與胡人的界之州,此地人口混雜,習俗多樣,自馬璒引胡人關后,西州的漢人也遭到排,如今的西州城里,幾乎只能看見高鼻梁深眼窩的胡人。
王瞻三次攻城而不下,裴初潛城中,見到了暫代馬璒為西州牧的人,竟然是天授宮的一位天師,名嚴序。
裴初試探他道:“天授宮宮主曾為大魏衛氏供糧,想支持衛家挾小太子登基自重,同時又暗中支持蕭元度的黃眉軍,這些都能說得通,偏偏背地里支持馬璒說不通,這到底是宮主的意思,還是嚴天師擅作主張,效宗陵天師的下場?”
嚴序知道裴初深得天授真人倚重,并不欺瞞他:“馬璒世為西州牧,與天授宮游頗深,宮主令我等全力相助,不敢違逆。”
這就有意思了。天授宮再怎麼標榜中立不偏,也不該幫了東家又幫西家,眼睜睜見胡人與大魏百姓打得不可開,到底對天授宮有什麼好?難道只是為了提線耍傀儡,看個樂子嗎?
裴初心中對此事生出了芥,打算回天授宮一趟。
他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在西州城安排了許多應,又控制了嚴序為自己所用,終于與王瞻合力攻下了西州城,扣下了馬璒留在城中的家眷和全部家。
遠在大魏與蕭元度僵持不下的馬璒聽聞西州城被攻破后,氣得當場吐,一邊派人帶兵回救,一邊修書給周遭胡人部落,企圖東西夾擊圍城,將橫亙在嚨口的西州重新奪回來。
裴初回天授宮,既是為了查清真相,也是為了搬請救兵,臨行之前,他叮囑王瞻道:“子昂兄須堅壁清野,固守西州城,你有馬璒的家眷在手,他投鼠忌,不敢強攻,必先以懷之策勸降。子昂兄千萬不要心急,只與他虛與委蛇,能拖多久便拖多久,我此番一走,快則三個月,慢則半年,只要我活著,必然會率兵前來幫你解圍。”
守城半年并非易事,但王瞻還是咬牙應下了,“我知道西州的重要,據此地如據胡人咽,袁先生放心,我一定能拼死守住西州,不胡人鐵騎再犯我大魏!”
當年七月底,裴初離開大魏,再次蜀,回到了天授宮。
天授真人正在閉關煉丹,一應俗務,由留在觀中的天師們置,裴初沒有驚他們,獨自潛藏經閣,在層層故紙堆中,翻找一百多年前關于天授宮立宮時的資料。
世人愚昧,才會相信天授宮是天授真人請星宿眾神所作的神跡,但裴初心里很清楚,這座巍峨宮觀腳下埋著數不清的尸骨,他們都是當年被關在山中修建這座道觀的窮苦百姓。
時間過去了一百多年,如今已沒有人關注天授宮那神乎其道的由來,這些記載著天授宮的書札也被十分隨意地堆在藏經閣中。
裴初在一個帶鎖的書匣里找到了一本十分陳舊的書札,書札上的線已被蟲蠹咬斷,變一堆散的紙張,紙上的字跡也不甚清晰。他據筆跡推斷此書札乃是第一代天授真人的手筆,正是他帶人修建了這座立于鹿鳴山之上的宮觀。
裴初心中有一個猜測,他將書札上的字跡與前朝皇室員的字跡一一對比,發現這第一任天授真人的行筆習慣竟然與前朝皇太子的奏章本有八分相似。
皇太子劉端,那個自前朝覆滅后就消失在世人的視線里、據傳已得道升仙的人,竟然就是一手建立起天授宮的天授真人。
第61章 宮主
一百三十年前, 周朝末年,有宦外戚,外有夷狄滋事, 不久后,各地州牧紛紛自立,天下四散,開啟了不安的時代。
周朝最后一任帝王傳位給皇太子劉端,但劉端并未登基繼任, 而是帶著東宮的一眾幕僚與追隨他的百姓, 消失在了世人的視野中。
世人都以為他乘船前往蓬萊仙山尋長生之道,實際上他穿過層層迷瘴, 帶人來到了魏蜀界的鹿鳴山, 以追隨他的百姓和軍隊為信徒,在此地建立起了這座“天授宮觀”。
書札最后一頁保存較為完整,劉端詳細地寫下了自己建立天授宮的初衷:
“人心一向似水,皇權自古如夢, 廣廈將傾, 非起戰事可扶,人心已散, 非哀相告可聚。端雖不能挽大周于既亡, 然今建起天授宮,以為布道傳教, 代代不息,則千百年后,世人必皆為我大周子民, 此乃大周之存千秋而不衰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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