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舊，難不太子也曾做過西燕君主的男寵？”

“約莫是了，要不然西燕君主讓國師做使臣，專門來北魏給太后賀壽？還送了這麼多珍貴稀奇的寶，可算是下了本了！”

“你看太子的反應，明顯就有貓膩……”

顧休休聽到周圍人的竊竊私語，簡直想要掀案而起了。

當年西燕君主讓元容遠赴西燕為質，元容若抵死不去，又或者中途逃掉，西燕君主便會繼續與胡人一同夾擊北魏。

那時候的北魏，已是被攻打的千瘡百孔。

如果沒有元容那三年的犧牲，這些名門族的士族郎和郎君，這些朝廷的國之棟梁和名士們。

他們早已經伴隨著北魏的兵敗，而被胡人屠城殺盡，哪里還能坐在這里悠哉悠哉地說著風涼話，帶著鄙夷和恥笑的目看向元容。

幾乎是三道拍案聲，同時在保和殿響起。一道來自忍無可忍的顧休休，一道來自子心切的皇后，兩人都是元容邊最親近的人，拍案而起倒也不奇怪。

只唯獨最后一道拍案聲——來自向來不喜元容，將元容親手送去西燕為質的皇帝。

他雖然近兩年虧損，略顯削痩干癟，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掌揮下去，卻是鎮住了保和殿的所有人。

方才那頭接耳的私語聲，剎那間消失不見了。坐在殿的眾人面面相覷，似乎不理解皇帝怎麼會改了，竟是在幫元容威懾群臣。

是了，城的謠言與眾人對元容的不敬，大部分原因都出自皇帝對元容的態度上。

人人都知道皇帝不喜元容，哪怕是當初元容打了勝仗凱旋歸來，皇帝也只是輕描淡寫說了一句辛苦。

而三年前那平城一戰慘敗，讓皇帝更為冷落元容，即便是元容重傷不愈，命懸一線時，皇帝也未曾去探過一眼。

便是拿準了皇帝的態度，這才敢當著皇帝和元容的面，在殿竊竊私語，著他的脊梁骨說閑話，嚼舌。

顧休休和皇后都在看皇帝，似是有些驚愕。

皇帝倒沒有計較們兩人拍案的事，像是沒聽見似的，將酒觥重重砸在案上：“西燕君王誕辰將近，朕自會譴派使臣送上賀禮。只是太子久病未愈，舊疾纏，不便長途奔波，怕是去不了西燕了。”

如今的北魏已經不是多年前的北魏了。

反倒是西燕這些年越來越走下坡路了——那西燕君主施行□□，剝削百姓，強征壯丁，時不時便要修建行宮臺殿，將兵強馬壯的西燕生生作了一個外表華麗的空殼子。

經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若西燕君主還想歷史重演，再與胡人夾擊北魏，北魏也可一敵。

皇帝的確因為過去的事，對于元容十分不喜，即便他心里清楚元容無辜，還是將所有過錯都推到了元容上。

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好一些，減輕自己對皇后的愧疚和心的煎熬。

后來為了休戰，皇帝應下西燕君主的要求，將元容送去西燕為質。雖是他親手將元容送去西燕，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心中多生出了些愧疚之心。

待到元容回來北魏，他本想彌補元容，可元容就如同皇后的子一般，剛毅又倔強。

他跟元容之間的關系，早在他先前一次次冷漠中，一次次忽視中，裂開了一道不過去的壑。

等到皇帝察覺到，想去彌補，想去補償的時候，元容已經長大，不再需要他了。

他是天子，自然不會向元容低頭認錯，就像他從未對皇后低過頭那樣。

既然元容不需要他，他便將對于元容這個兒子的愧疚，加倍彌補在四皇子上，以此消除心的負罪。

直到最近皇帝才恍然發現，他對于貞貴妃和四皇子的偏寵過甚，以至于將四皇子溺了一個文不武不就，無點墨的廢人。

而對于皇后和元容的偏見又過深，以至于漠視了這些年元容過的苦，遭過的罪，連元容為北魏，為子民的奉獻都完全忽略不計。

前幾日為了迎接太后誕辰，宮里清查各殿品，統一規整并陳設誕辰所需之。

皇帝剛好在皇后殿喝茶——自從上次七皇子落水，被送去皇后永安殿養后，他便時不時借著看孩子的名義，到皇后殿中去坐一坐。

七皇子正在背千字文，他便隨手從殿的書架上取了一卷千字文翻看，本是想要考一考七皇子，卻在千字文竹冊的夾里看到了一張泛黃的紙條。

上面寫著一行清秀的正楷小字——父皇說，若是四弟背下了千字文，便陪他蹴鞠。我已經背下來了，父皇會陪我蹴鞠嗎？

不難猜出這張紙條是誰寫的。

在看到這張紙條時，皇帝的心口酸難言，像是被捅出了個窟窿，那抑在心底最深的愧疚和負罪，如決堤般的涌了出來。

醉酒將宮當做皇后的人是他，釀苦果，致使夫妻分散盡的人也是他，但他卻為了那可笑的自尊心，就將這一切都推責到了一個無辜的孩子上，一錯便錯了這麼多年。

皇帝的嗓音十分響徹，微微有些沙啞，繞梁在保和殿，久久沒有散去。

西燕國師似是也沒想到皇帝會態度如此堅決的拒絕，他愣了愣，又很快回過神來，微腫的臉上浮現出一進退有度的笑容：“皇帝陛下，吾等只是轉達吾國君主的原話，至于太子殿下去不去西燕，那自然是由太子殿下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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