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是三月三，正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出春踏青節日。 按照慣例，上府中的這一干眷們便也乘車備馬，往郊外踏青，一路行去，歡笑之間，將到了澄元湖畔，季淑掀起簾子看去，卻見外頭仕如雲，湖邊綠蔭之外，大片的帷幔遮住路旁行人，帷幔外面一層是些小厮站著防護，裡頭一層還有丫鬟守著。

所謂“裡外有別”，這也是慣例的約定俗，三月三日放晴，家的眷們便會來湖畔踏青賞玩，外面的男人不得靠近，以免生事。 但仍有大批登徒浪子聞訊而至，仿佛蝶嗅香來一般，是以這帷幔外面擋下的些行人，多半是男子，只是被幔帳擋著，連裡頭看一眼都不能。

裡頭的盡是些宦小姐，大家閨秀，呼朋喚友，或丫鬟伴著，或三五群，自在踏青賞花，觀湖水，綠鬢紅裳，素幔如雪，真似天上人間一般。

季淑下了車，丫鬟們扶著，便也往帷幔裡頭走，這頃刻間，帷幔後面便有三三兩兩的人探頭探腦，忙不迭的來看。

有人竊竊道地：“那就是上家的了，果然是個極為絕的……”還未曾議論兩句，就被些小厮打散，喝道：“找死呢，還不快滾！”

季淑目不斜視地往帷幔裡頭去，前面紅嫣回頭招呼，道：“嫂子快些呀！”

季淑點頭，放眼看去，見前頭一片澄綠，竟如翡翠玉一般，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澄元湖了，湖上另有一座湖心亭，亭中也還有觀景之人，也都是些子，袂飄飄，頗為愜意。

湖面上的風吹過來，季淑站定了步子，深吸一口氣，也覺得頗為開懷。

而遠翠山，果然湖山，兩相得意。

然而就在季淑同紅嫣秋霜幾人下車走進來之時，在場的些名媛麗人，都不自地收了聲，有人便看向此，眼中或由豔慕，或有嫉妒，更有的是地恨妒加。

今日季淑並沒就怎麼裝扮，頭上斜一支頭釵，上穿著一件素的長，披著月白薄披風，並不似眾人一樣著鮮豔，然而卻因天生麗質之故，越發顯得氣質超群，更如九天仙子謫凡塵一般。

所謂的“淡極始知花更豔”，便是如此了。

季淑自己卻沒怎麼在意，只是隨著紅嫣秋霜他們往前走，一邊隨意看山觀水，自在之極。

既然出來玩，自要盡興，何必在意旁人的眼。

而就在季淑下了馬車之後，這澄元湖之外的飛魚山上，那綠樹掩映的“正閣”中，有人靠在窗戶邊兒上，著湖畔上人如雲，輕哼了聲，說道：“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百樣，不如花家……可惜可惜，這麼一個妙人兒，偏生落我大哥那個迂腐人的手裡，失去了多趣味。”

說話的人，卻是個瘦削青年，面容生的倒是清秀，只是相貌太過單薄，雙眼皮略有些腫，臉白裏泛青，著一縱過度之。

對面那人一笑，卻不答腔。

青年便又道：“還以為就那麼死了，我尚念了多聲可惜……沒想到居然又活了過來，真是命大，又古怪，難不真的是被鬼附了麼？”

對面那人才道：“鬼神之說，子虛烏有……二爺也信這個？”

青年笑道：“昭，我知道你是不信的，只不過，聽聞醒來後有些變了，倒讓人頗費思量，究竟變作怎樣了？”

那青年對面坐著之人，竟正是楚昭，這跟他說話的“二爺”，自就是上府的二爺上青。

楚昭見他問，便道：“這個，我是外僕，沒怎麼跟大撞見，自是不大知道的……”

上青笑道：“何必這麼委屈自己呢，反正也不是個什麼貞節烈，天生的，連外頭的戲子都勾搭得上，昭你這人品相貌，見了還不得上來……只是我大哥那頭頂上綠帽子明晃晃地，還鎮日裏在我跟前裝腔作勢！說些孔孟聖賢，還對我諸多挑剔，想來真是笑死人了。”

一邊說著，上青傾起來，下麵看去，澄元湖畔，千百，卻只有一道影子最為出眾，飄然若仙。

上青了角，不自咽了口口水，咬牙道：“只可惜有別人的，難道就怎樣也沒有我的？遲早晚我要……”

楚昭恍若未覺，只說道：“二爺打算什麼時候回府？”

上青道：“看完了再走不遲……”忽地回頭看向楚昭，道：“昭，你對這些毫不興趣？你看那邊，哪個不是看的口角流涎？”

楚昭回頭，卻見後，每個窗戶邊兒上都著幾個男子，人頭攢，恨不得跳下正閣沖到澄元湖畔，有人舉著千里，癡呆呆的看著，角汪著一線口水，沒有的便蠢蠢想去奪過來自己看，一時吵吵嚷嚷攪做一團，又有人不停地對那些子品頭論足，言辭下流，神猥瑣，果真不堪目。

楚昭笑道：“也不是……只不過看也是白看。何况我現在只留心打熬子，習練功夫，實在無心他顧。”

上青的目自湖畔那道素人影上依依不捨掠回，著楚昭，道：“我就佩服你這點！真是好漢子，不像那些道貌岸然之人。只不過……昭，自我認識你開始，就沒見過你近過，你實話跟我說……你總不會還是個罷？”

楚昭輕輕咳了聲，含笑不語。

上青瞧著他的樣兒，道：“我就不信，你來你來……”他手握了楚昭的手臂，將他扯起來靠在窗邊，指點說道：“你瞧見沒，那水邊站著的……你休要同我說，你連也看不上？”

楚昭抬眸一看，見水邊人影依依，一素白，吹的袂翩飛，仿佛臨水神。

他自認得那人是誰。 琇書網

上青道：“你瞧，此踏青觀景的閨秀淑媛，不下百人，哪個及上分毫？你真個一點兒也不心？”

楚昭道：“二爺說笑了，我不過是個外僕而已。”

上青靠在窗戶邊上，說道：“說什麼笑？反正也不是什麼正經婦人，這裡看的，也有十幾個，你去問問任何一個，敢說對我那大嫂沒綺念的，我割下頭來給你當凳子坐！”

楚昭掃了一眼那人，便含笑搖頭，卻一句也不多話，更不爭論。

上青恨道：“罷了，我算服了你……不過，改日定要拉你去館子裏轉轉，我不信你真是鐵石人。”

楚昭仍舊落座，自斟了一杯酒，抬頭一飲而盡，袖子遮著雙眸，目向外瞟開，不偏不倚，瞥向那人娉娉婷婷的上。

季淑正在看那水中遊魚，十分得趣，忽地聽到後有人竊竊說道：“公主到了！”

季淑怔了怔，回頭看去，卻見後不遠，澄元湖口上，有一個材小的緩步進，打扮的極為貴氣，氣勢十足，隨行也有十多人，幾個宮，另有幾個太監跟在其後。

那進來之後，所到之，前頭的子紛紛避讓，有人便屈膝向著這行禮。 這卻誰也不理，鼻孔朝天一般，一路往前走，竟漸漸地要到了季淑旁。

季淑略覺得愕然，便仍站著不，此刻在一邊兒玩耍的紅嫣過來，便道：“嫂子，你的對頭又來了，留神。”

季淑聞言，差點要噴出來，忙道：“對頭？”紅嫣吐了吐舌頭，說道：“我說錯了，只是嫂子你勿要跟公主爭鬥……忍一忍也就罷了……”說完之後，眼看公主一行人到了跟前，就忙不迭地就閃到一邊去。

季淑看向公主，見果然只盯著自己，臉上帶著一得意之。 季淑挑了挑眉，見公主到了跟前，便淺淺行了個禮，道：“見過公主殿下。”

朝公主角斜斜挑起，笑道：“喲，你今兒怎麼這麼多禮了？”

季淑瞧一臉不遜，不由心頭苦笑，想道：“看樣子還真是對頭。”

季淑也不搭腔，便起了，逕自站在旁邊，朝公主踱步過來，說道：“怎麼一個人，連個相伴的都沒有？”

季淑說道：“妹妹們都在別遊玩。”

朝公主見低頭斂眉、極為平靜的樣子，皺了皺眉，說道：“你怎麼啦，蔫兒啦？平日裏見了我可不是這幅乖順模樣，早聽聞你先頭死了一回，不明不白的又活過來，莫非真的是轉了子？還是鬼上？需不需要本宮給你請各出名的道士，驅驅鬼？”一邊兒說著，一邊兒就圍在季淑邊，上上下下的打量。

季淑心道：“我這麼不言不語，倒越發盛氣淩人來了。”當下淡淡一笑，說道：“公主既然知道我是死過一次的人，最好也別在我邊兒轉悠，我這一趟下曹地府，的的確確帶了幾分鬼氣上來，那些小鬼兒鎮日說要找個帶貴氣的人攀附著，那些黑白無常之類便不敢來把他們捉回去，公主小心請了道士，要留給自己用啊！”

朝公主嚇了一跳，也虧得兇悍，便道：“你想嚇唬我？哼，還以為你老實了，卻還是這樣牙尖利的討人嫌，只不過都好，無所謂的，反正現在……”

季淑正不知在說什麼，卻見朝手抬起，當著季淑的面兒鬆開，一枚玉墜子便了下來，在跟前晃來晃去。

朝公主笑眯眯地，目不轉睛看著季淑。

季淑看了一眼那玉墜，地覺得有幾分眼，卻記不清哪裡見過，便說道：“公主這是何意？這墜子看起來也不算太名貴啊，難道公主這也要拿來到我跟前炫耀？”

朝公主面上掠過一詫異，說道：“你居然不認得這墜子了？自然不算是太名貴的，本公主什麼名貴之沒有？但這墜子的特別之在於，是從誰上得來的。”

季淑道：“哦？是誰上得來的？”朝將東西收起，皺眉看了季淑一眼，道：“你真不認得了？”

季淑便只看，朝對上的雙眼，忽地一笑，了然說道：“我知道了，你就算認得也會裝作不認得，對不對？哈哈，我偏要告訴你，讓你多疼幾分，這東西就是卿的，是他親手給我的，如何，想起來了麼？”

朝這麼一說，季淑才想起來，原來是曾在祈卿上見過這玉佩的，只是沒怎麼留心就是了，難道說，這位朝公主如今已經跟祈卿……

季淑不言語，朝便越發得意，笑道：“先前你霸著卿，向我耀武揚威的，如今卿不睬你了，只同我好，花季淑，這可真是風水流轉啊。”

季淑反應過來，便道：“公主既然知道風水流轉，就要小心些，備不住改日也另外有人，再占了公主的心頭好，或許此刻也正有人下手也不一定，公主還有這份閒逸致在這裡炫耀？我只怕回頭公主就要哭了。”

朝怔了怔，說道：“你不用危言聳聽！我是不會信的！”

季淑笑道：“公主不信也無妨，反正此事跟我沒什麼干係，我只袖手旁觀，看戲罷了。”說完之後，便施施然的走到一邊兒去，信手撿起地上飄過來的花瓣扔進水中。

碧水裏的遊魚以為是食投下，便紛紛浮上來，爭相搶那花瓣，翻滾跳躍，鬧騰的不可開，卻不知這東西是能看不能吃，搶來搶去，不過白忙一場罷了，倒惹得湖畔看客們笑個不休。

季淑投完了花瓣，忽地覺得異樣，仿佛面前有一閃而過，略皺眉，心下警惕，目掠向湖上，卻並無不妥。

季淑看看頭頂，此刻斜照面前飛魚山，心中一，眯起眼看過去，卻見在山中某，有點亮微微閃爍，似有若無。

正閣，楚昭雙眉一簇，起說道：“二爺，我們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