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薑清慈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找回來自己的話:
“事已至此,人死不能複生,嚴大人節哀順變。”
嚴正被氣得火冒三丈,手指著語無倫次,“你、你這兔崽子,哪隻眼睛看見老夫哀了?”
“沒有哀那最好。”薑清慈從善如流,“事已至此,那您聽好,我隻給您兩個選擇。”
“這件事,到底是我奉了攝政王的意思,便宜行事,有罪者當場革職,就地斬殺;還是陛下暴君行事,原地斬殺了那些臣賊子。”
“嚴大人,您是三朝元老,想必能看得清楚?”
嚴正沉默了。
他定定地盯著麵前的薑清慈看,心裏卻是波濤洶湧,不下去。
他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麽當年先帝明知道他是顧宴禮的人,還要執意讓他拜相。
這人看著溫良乖順,實則一反骨。
顧宴禮掌控不了他。
“你想要老夫做什麽?”
薑清慈笑笑,沒有正麵回答,而是低頭起手邊的茶杯,盯著杯中起起伏伏的茶葉沫子:“陳八山和我說過,南山最適合歸,嚴侍郎,我覺得您也可以去看看。”
大概是已經有過前麵一場震撼了,薑清慈這句話說出來,嚴正反而有一種釋然。
場起起伏伏爾虞我詐,他護著大昭走了五十多年,曆經三朝,到如今也有些乏了。
若能在臨走之前再為陛下出些力,也是好的。
他搖搖頭輕笑,轉頭拿過來一個杯子,也給自己滿上一杯茶。
滿頭白發在燭下流著銀,眼角的細紋也變得和,他舉起茶杯,對薑清慈示意,“南山啊,陳八山也總和我提,那確實是個好去。”
“老夫明白了,回去後老夫便上書乞骸骨。”
“多謝嚴大人理解。”薑清慈垂眸,也舉起茶杯對他回禮。
嚴正卻話鋒一轉,眼睛鎖著的眼神:“但你得答應老夫一件事。”
“嚴大人請說。”
“顧宴禮隨便你怎麽鬥,但是大昭的江山不能易主。”那雙飽經場沉浮的眼睛,此刻目炯炯,“陛下再怎麽昏庸,他也是陛下,你不能以下犯上。”
薑清慈眼中一閃而過心虛。
上了沈確,算不算以下犯上?
這事若給嚴正知道了,估計直接得原地氣死。
門外的沈確立在原地,此時天已經半亮了,日出東方,紅霞萬裏,照得他上明黃的龍袍和朱紅的門扉相得益彰。
良久,門傳來薑清慈的聲音:“嚴大人放心。”
沈確垂眸,長睫遮住了眸中的興味盎然,抬手落在門上。
頓了頓,還是收了回去,轉離開。
螳螂捕蟬,他這個黃雀在此時還是先裝作不知道吧。
門嚴正和薑清慈兩人之間說開後,氣氛就輕鬆了許多。
推杯換盞間,一壺茶已經喝完,嚴正還不盡興,招呼著仆人又送進來早點和早茶,示意薑清慈筷子。
視線從落在他上,多了幾分懷念:
“你小時候天天跟在顧宴禮邊,真要說起來,老夫還抱過你。”
薑清慈眼皮子一跳,心頭陡然升起一年糗事被穿的不安。
果不其然,嚴正的下一句就是:“你小子倒好,直接尿了老夫一。”
薑清慈忍不住抬手捂住臉,兄長幹的那些蠢事兒,現在卻要來替他尷尬,真真是要人命了。
嚴正開了個口子,話就越來越多了,薑清慈坐立難安,被迫聽了兩個時辰兄長兒時的糗事,艱難地咽著糕點。
最後要走的時候,嚴正住,將所有整理好的賬本和卷宗全部塞進他懷裏,長歎一口氣,問道:
“薑清慈,你和老夫說實話,顧宴禮派你過來賑災,賑災是假,想以此為由頭除掉老夫是真,是不是?”
薑清慈腳步頓住,然而嚴正似乎也並是想要給個回答,自顧自地說著:
“把這一切罪名都按在老夫上,革了老夫的職,砍了老夫的腦袋,他顧宴禮就能理所當然地把戶部收歸他的囊中了,是也不是?”
“薑清慈啊薑清慈,你這麽欺上瞞下,就不怕顧宴禮問你的罪?”
這句話,便是真的在問薑清慈了。
搖搖頭:
“不用殺你,明麵上來看,他也能將戶部收囊中,那麽被滿朝文武指著鼻子罵又怎麽樣?他不會治我的罪的。”
“但你真的要把戶部拱手讓給他?”
薑清慈輕笑:“怎麽可能,你都說了我欺上瞞下了。”
說完,又在心裏補充了一句,戶部當然是我的,兵部也是。
“你啊。”嚴正又哭又笑,“顧宴禮若是知道,他自己培養出來的刀,居然會把刀尖對準了他……嘖嘖,老夫還有點期待啊,就是不能親眼看見了。”
薑清慈笑:“如果到時候您還在世,我會讓人去南山給您報喜。”
“去去去!”嚴正睨了一眼,胡揮著袖子要讓離自己遠點兒,“會不會說話?”
天完全亮了,薑清慈捧著一堆卷宗回去。
災已經控製了下來,百姓們領著開倉得到的米糧,和重新分到手上的田地,卻仍舊聚集在州府不肯走。
薑清慈遠遠地看了眼大門前擁著的人群,忍不住問邊的仆從:“外麵怎麽回事?”
“是這樣薑大人。”仆從老老實實地回道,“您這幾天忙於公務,有所不知,百姓們領到了農田和米麵,都說要來謝您和陛下為民請命,除了那些害人的吸蟲。府裏商量著,要給您和陛下立座廟。”
擺擺手:“不必了,災剛過,不宜勞民傷財,讓他們都散了去。”
“是。”
柳如鶴是在第二日下午領兵回來的,這一仗大獲全勝,驅逐胡人八百裏,迫使其首領簽下了“永不再犯協議書”,承諾每年向大昭納貢白銀兩萬兩,羊羔兩萬頭。
薑清慈的視線從那份“永不再犯協議書”上,挪到柳如鶴後跟著的胡人年上,麵不解:
“那這是……胡人送過來的質子?”
“不是質子。”柳如鶴回道,“胡人首領送給你的男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