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臻吃了七分飽，便放下了碗筷，拿起桌上的幕籬就要戴上。

外面的聲音又傳來：“這鎮國公世子前腳剛定下親事，后腳就上戰場了，這不，幾日前就大軍開拔離開上京了。”

姜臻一愣，手下的作停了下來。

那聲音又清清楚楚地傳來：“聽聞是八百里急報傳來的消息，那竄逃的齊王跑到西境，聯合西羌人，擾河西邊境。之前負責河西邊境的大將軍在與西羌人作戰時負重傷……河西有十萬兵，群龍無首，朝廷若不派人前去掌軍，邊境危矣，一旦河西失守，中原再無險可守，西羌人必勢如破竹，上京地很難抵……”

“所以，朝廷就派這國公府的長孫上戰場？”有一聲音問道。

“鎮國公府顧家本就是武將世家，上就背負了責任，尤其是大房，那國公爺在世時，就扛起了整個大渝朝的安寧。”

“可是我怎麼聽說，那長公主是不愿意自己的兒子上戰場的呢……”

“哎——放眼整個大渝朝，能領兵抗敵的武將實在太，再說那國公爺之死還與齊王勾結外族有關，國公府世子是個男兒，也想要為父報仇的吧。”

“這前腳剛定親，后腳上戰場，萬一有個好歹……”

聲音絮絮叨叨。

姜臻再也聽不下去，站起來，戴上幕籬，從側邊一拐而出。

含珠兒和金釧兒忙追了上去。

到了客房，姜臻意興闌珊，對金釧兒說道：“打些熱水上來吧。”

金釧兒忙不迭地去了。

***

原來，顧珩已于三日前開拔前往河西。

聽聞他在朝廷上自請纓戍衛邊關，長公主當時氣得站不住腳。

四年前，亦是不顧一切，將長子從邊關拉了回來，因為怕……

四年前已失去了丈夫，實在無法再接長子時刻于危險之中。

雖然是皇族，得天下萬民供奉，的上有著拯救天下蒼生的責任。

但也是個母親。

而且，的心里有著深深的憂。

近百年來，顧家門楣簪纓鼎盛，屹立不倒，帝王重，百姓敬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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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原因是因為顧家幾代人征戰沙場用命換來的。

這百年來，死在沙場的顧家兒郎實在太多太多……

與上京子孫后代枝繁葉茂的世家相比，顧家門楣雖貴，但實則脈稀疏。

到如今這一代，大房僅二子，二房一子一，三房也僅一子。

二房三房老爺均棄武從文了，只有大房……

眼下，兒子也才剛定親，人生最重要的階段還未開啟，如何忍心長子冒著生命風險征戰沙場？

長公主獲知消息的那一刻，連夜就要上皇宮面見圣人，請求收回命！

是顧珩拉住了：“母親，這一仗我是一定要去的！我戍衛的不僅僅是大渝朝，我更要替父親報仇，況且河西那邊的將兵多為父親以前的部下，父親余威尚存，如今群龍無首，我過去是最合適的，不僅可以安軍心，而且……四年前我便和父親在那征戰過一年，對地形、氣候、以及西羌的手段了如指掌。此番西羌人作，又有齊王暗中籌謀，齊王偽善狡詐，留的時間越長，對大渝朝的患也就越大。如今正是大渝朝出兵的良機。”

長公主淚如雨下：“可是……可是……你才剛定親。”

顧珩笑了一下，幫長公主了下眼淚：“母親，我又不是去送死，您又何必如此擔憂，放心吧，快的話，明年四月份戰事就會結束，回來我就親。”

這時，老夫人也拄了深檀木的拐杖走了進來，眼里也全是淚花：“晉，讓他去吧！生為顧家人，這是他從生下來起就背負在上的責任。”

長公主淚眼婆娑。

是啊，他的兒子，從小得他的父親親自教導，四歲練習扎馬步，六歲拜師學藝，十歲開始隨軍，十七歲戰場殺敵……他必須像他的父親一樣扛起整個國公府的門楣，甚至扛起整個大渝朝的安寧。

聽聞大軍開拔那天，圣人親登城臺，安寧門大開，齊齊披甲的三軍從安寧們浩浩地出發，沿

途送行的大渝朝百姓人山人海，千萬馬蹄卷起的煙塵直沖云霄。

***

卻說姜臻在客房洗漱完畢后，含珠兒伺候著給手上腳上涂抹膏脂，烘干頭發，又喂喝了一杯溫水。

含珠兒看的臉，斟酌了下，說道：“姑娘，顧世子……此番上戰場，不會有什麼意外吧？奴婢之前在國公府就聽下人們說，國公府的兒郎征戰，戰死沙場的——很多，如今您又和顧世子訂親了……”

姜臻不勝其煩，喝道：“住口！訂親又怎麼了？死了定親就不作數了！他死了才好呢！”

含珠兒一愣。

姜臻忽地閉，心下涌起了戚然之，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讓含珠兒下去，自己翻窩在被窩里睡下了。

這個晚上，睡得極不安穩，翻來覆去的。

迷迷糊糊之際，覺得自己全好似在海浪中顛簸，耳朵邊還有紛雜的聲音，本想著忍耐一會，沒想到聲音反倒越來越大，煩躁地將被子扯在自己的腦袋上。

沒想到這樣也沒能緩解，姜臻的脾氣上來了，猛地一踢被子，坐了起來，怒道：“金釧兒，怎麼回事，這麼吵！”

然而，一坐起來，就傻眼了。

哪里在客棧，分明在一輛馬車的榻上。

馬車里燃著一盞忽明忽暗的燈火，行駛在黢黑的夜里，四下靜謐無聲，依稀聞見輕微的沙沙聲，似乎是書扉頁翻的聲音。

猛地掉轉頭，這一看，便愣住了。

搖曳的燭火映照下，那人著了一簡單至極的寬袖黑袍，襟半敞開著，幾乎與夜融為一，烏黑的長發隨意披著，容如玉，好看至極。

此刻正隨意坐在馬車的座位上，一條閑散地搭著，正翻著手中的兵書，有著說不出的寫意風流。

“你……”姜臻詞窮。

“我——為何會在這里。”

對著顧珩說道。

顧珩將手中的兵書輕輕一扔，抬起眼看著，笑道：“阿臻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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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臻心一：“你去打仗，帶著我和你一起去河西？”

“你難道不想出去走走？大渝朝這麼大，”

子囿于規訓，出嫁前以父為天，出嫁后以夫為天，隨著歲月流逝，又逐漸以子為天。

一生所能達到的地方，恐怕也就是家宅方圓百里。

姜臻骨子里比其他子更為叛逆，饒是這樣，也沒有去過河西那樣遠的地方。

此番聽顧珩這麼說，眼睛亮了亮。

似乎想到了什麼，抿道：“這又不是出去玩。”

顧珩向走去，坐在榻沿上，將摟懷里：“是我想你了，我一想要隔四五個月才能見到你，就忍耐不住了。阿臻放心，我不會讓你置于危險中的......”

姜臻多有些不自然。

二人相得時間不短，幾乎全是劍拔弩張，你來我往的作對，他一向不饒人，對是極盡嘲諷之能事，也習慣了，面對他也是，二人俱不服輸。

可自那晚他向誠心道歉，又向表白意后，忽地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

那晚，自己也毫不客氣地用銀簪捅了他兩下，消了不的怒氣。

他和的親事就此訂下了，誠然，是半推半就。但若說就此喜歡上了他，那確實不可能的。

對他的極其復雜……

他倒是個從容的，自那晚后，話是順手拈來，不知如何招架。

“那我父親……”

顧珩又道：“你不用擔心，我已經給你父親寫信告知了，你隨我一同去河西。”

姜臻撇：“你都計劃好了，還把我擄這馬車上了，我還能說什麼？”

顧珩只看著笑。

轉過頭，找話說：“河西有什麼？”

顧珩輕笑：“河西山高水長，天地悠悠，曠野茫茫，景異于上京，有連綿起伏的祁連山，有群的牛羊，有甘甜的瓜果，有醇香的葡萄酒，有戈壁有草原，還有數不清的番邦人士，互市貿易極其繁榮，當然……還有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