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挑面吃的時候,陸嶼然隨意挑了張椅子坐著,眼睛微闔,閉目養神,兩人都不說話。
直到放下筷子,悄無聲息將碗筷放到廚房的水槽里洗干凈,再將手干,這才靜悄悄地又折返回來,在陸嶼然不遠找了張椅子坐下,擺漾,香風襲來。
他無聲睜開眼。
“沒想到我能吃到帝嗣親自下廚做的東西。”溫禾安吃了他的東西,笑起來格外真誠:“有些寵若驚。”
陸嶼然眼神在臉上停留了一會,相比于這張蟬面,他還是更習慣看自己的臉。
今夜行為有些急進了,夜里出門,只帶個凡間的護衛,若是真的出事,本等不及他過去。
可他又無比清楚導致這一切的源頭是什麼。
九境修為全封,淪為凡人,瞻前顧后,匿行跡,遇事只能尋求外人救援,換做神仙來了心里都得有落差。
臉上再淡然,再如何言笑晏晏。
誰心里能好過。
陸嶼然默然,半晌,他將四方鏡拿出來,丟在跟前的小幾上,了脾氣說:“溫禾安,你覺得真遇到事,找商淮是最有效的方式?他會丟下手頭一切事來找你?”
他瞳仁里映襯著拉長了的燈影,冷白的眼皮下覆著團影:“憑什麼,憑他給你做了兩頓飯的?”
第27章
門扉大敞, 夜風穿堂而過,聲調清冽的兩句話后,溫禾安怔了怔。
看著陸嶼然, 明白了他一晚上緒結冰的癥結在哪。
陸嶼然對外強勢淡漠, 幾近到了不近人的程度,對會稍微和一些,只是能得到他認可,被劃為“自己人”的,大概只有商淮和曾經的。
商淮是格使然, 力充沛,熱無限, 記吃不記打,至于溫禾安呢, 深究原因, 大概是沾了“道”這個份的,多有些特殊。
隨著這份特殊一齊到來的, 還有陸嶼然一些稱不上問題的小病。
這是溫禾安在三四年前就發現的事。
與陸嶼然涇渭分明, 秋水不犯時還好,后面因為單方面鍥而不舍, 又幾次與他同破境,關系拉近了些,才一日一日窺出那些藏得極深的習慣, 喜好,和不知從何時起越發明顯的占有。
商淮和對陸嶼然而言是自己人,相應的, 對他們而言,陸嶼然也得是值得信賴的朋友, 是第一時間應該想起的存在。
他從前就很不喜歡溫禾安跟后面結的,且并不多靠譜的朋友表示任何一點親近與在意。
有一次和徐家主談論陣法之事,忘了時間,推了和陸嶼然事先說好的晚膳,回去時找不見人,順著侍從的話去書房外等。
等了不知道多久,門終于被人從里推開,烏泱泱一群執事乃至長老面寡白地走出來,神萎靡,其中一位老者深重的長嘆聲溫禾安記了好幾天。
他們蜂涌出來,溫禾安提腳邁步進去。
進去一看,陸嶼然果真是副八方不,喜怒不顯的模樣。
他生氣也和常人有很大不同,最開始的表現為不理人,隨便你說什麼,他如清冷謫仙般捧著書卷或竹簡站在桌前,正對窗牖,他冷他的,但你不能不理他。
溫禾安好幾次都是自己忙自己的事,四方鏡拿起來又放下,直到某一刻,發現他摁下了手里的竹簡,抬眼直直看過來。
琥珀的瞳孔又清又冷,有怒意。
當日他說的那些話,與今日這兩句,幾近能重疊在一起。
溫禾安神思回攏,與陸嶼然對視,解釋道:“探墟鏡事關重大,你今夜定然不開手,我不想因為這事拖累你的進程。且商淮在你邊做事,我的消息他會通知你,當時時間迫,我覺得他會更關注四方鏡的消息。”
陸嶼然膛不由了下,他掃向自己的四方鏡,眼底神莫名:“溫禾安,說話講點證據。”
“你哪次找我,我沒回你?”
究竟誰不回誰。
溫禾安靜默了會,而后抬眼看他,眼神認真:“我知道了。下次再有這種況,我先通知你。”
陸嶼然挲著手腕蠱蟲的位置,力道極重,很快就泛出猖獗的猩紅,半晌,他頷首,稍坐直,問:“蘿州如今戒嚴,三家的人在一起,遍地走,你那兩位救兵,什麼時候能到?”
“兩天后。”溫禾安也正想和他說這件事:“我到時候要出去一趟。”
陸嶼然不由皺眉。
溫禾安準備起回房,想了想,還是端端正正坐著,垂眸輕聲反駁他之前那句話:“帝嗣,我與你不一樣,我在溫家時,尚且有人會丟下手邊事回應我,為唾手可得的名與利,為時不待人的表功機會,如今我敗名裂,縱然死道消,也不會有人真心實意嘆一句可惜,遑論丟下一切來救我。”
“我沒法為巫山做事,巫山不會信我,也容不下我。”
慢慢將垂在臉頰一側的發撥弄回去,聲音還是溫和的,不見凄切:“我不想從此丟名棄姓,八方追殺,溫流與江召的仇我還記著,做不到清酒一壺恩怨兩訖。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有許多心愿未了,我需要回去爭那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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