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了年紀,又飽病痛折磨,眼見著一天比一天衰弱。
眼下恒王、太子接連出事,他更是明顯蒼老,中氣不足,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和了。
雖然蕭明徹下頭還有福郡王、康郡王兩個已年的異母弟弟,但那兩位郡王因生母出低微,又溫和,一向都謹小慎微,無甚做為,齊帝從未將他們放在心上。
如今象突生,齊帝猛然發現,膝下已年的兒子里,就只有蕭明徹這一個稍氣候的。
雖然蕭明徹不是他最滿意的兒子,但他如今只有這一個選擇。
他已沒有時間也沒有力再去扶植別的兒子了。
人有時候很可笑。
如今他只能將希放在蕭明徹上,便好像忘了從前是怎麼對待蕭明徹的。
或許也記得,但他別無選擇,只能強行父慈子孝。
對齊帝難得的和藹示好,蕭明徹心中冷冷哂笑,表面卻平靜乖順:“謝父皇隆恩。”
李鳴曾說過一句話:亡羊補牢,羊畢竟是沒了。
蕭明徹深以為然。
對他而言,“父皇”這個稱謂,與“陛下”沒有區別。
在他心里,自己從小就父母雙亡。面前這個蒼老的男人僅僅是君王,不是父親。
無論齊帝對他好或不好,真心還是假意,他都無所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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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在恒王府算是捅了馬蜂窩,局面非常棘手,齊帝雖怒火攻心,卻并沒有十分慌張。
近些年太子和恒王斗得雖厲害,但在國政朝務上各有強項,齊帝便只把控大局,將事宜托給他二人去出面坐鎮。
再加上齊帝從去年起反復發作頭風癥,目力大損,就更像個不問事的虛弱老者了。
可事實上,拋開人品德行不談,他做為一國之主,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照你看來,該如何置太子?”齊帝拿起象牙箸,瞇眼睨向蕭明徹。
蕭明徹垂眸搖頭:“儲君之過,當由圣心裁斷。”
他這麼有分寸,齊帝很是滿意。“那就讓太子繼續在東宮養病吧。”
南境與宋國大戰在即,當前若廢太子,后果難料,幾乎等同賭國運。
蕭明徹微微頷首:“那恒王兄的死因,對外如何說法?”
“勾連金吾衛中的叛逆狂徒,意圖行刺太子,事發后自盡。宗正寺立即結案,喪事從簡,恒王府眷以戴罪之繼續圈。”
齊帝索著夾了一筷春筍片,細嚼慢咽起來。
“至于后續該當如何,朕想聽聽你的想法。”
蕭明徹道:“衛兵對那種毒略知一二,可命他協助醫署加研制解藥。待恒王府眷上的毒都解了,父皇再行大赦。”
先發制人定了恒王的罪,恒王孀們自要連坐。這棒子敲下去,世家再怎麼也會安分一段時日。
等到們的毒都解了,齊帝再做好人行大赦。如此恩威并舉,就算世家往后得到什麼風聲,明面上也不會跳太高。
這樣雖比齊帝原本打算的“全數問罪滅口”要麻煩,但有人味多了。
“你啊,心,”齊帝哼了哼,卻沒有反對,“這法子倒也可行。不過,后患無窮。天下沒有不風的墻,若世家將來得知真相,照樣可能借機抱團鬧事。到時該如何收場,你可想過?”
世家坐大,這事從齊帝祖父輩起就是皇室一塊心病。齊國三代帝王都在不聲引庶族朝,試圖逐步消解世家頑固基,但效甚微。
此次出了恒王府這樁事,齊帝不擔心別的,最怕就是沒有安好各家、埋下患。
國政朝務如棋局,事無大小,都該走一步看三步,謀定而后。
他已只能指蕭明徹,有些事便得一點點教起來。
然蕭明徹已在他不注意時獨自長大,教不教的,好像也就那麼回事了。
“此次南境國戰后,若蒙圣恩拔擢,軍方便能多出許多庶族將領。”
這話是從蕭明徹口中說出來的,但本就是齊帝的心思。
齊帝既驚訝又欣,噙笑點頭,又問:“那朝堂呢?文臣仕途被世家把持許久,此事經你高祖父、祖父與我,蕭氏三代絞盡腦,都未能完全破局。”
“那是因為不曾大破,自無法大立,”蕭明徹從容應道,“若能效仿夏、魏,改夏取士為文武科考,可破。”
夏取士是齊國僅有的仕通途,若要得應試資格,首先就需有貴族舉薦。
有舉薦資格的家族,自是優先推舉自家人,其次才是收取大量錢財保舉外姓寒門士子。
他們也不是誰給錢都收,會收錢舉薦的,多半也是他們認定的“自己人”,朝后大都會為他們所用。
李鳴早就說過,如此當然是貴族愈貴,寒門愈寒,世家不坐大才怪。
齊帝接過近侍遞來的湯,狀似隨口一問:“這是你那王妃教的?”
蕭明徹應聲抬頭,毫不猶豫:“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朕只是問問,急什麼?”齊帝瞇起渾濁的眼笑睨他,“老五你記住,公主朝參政,此事可議;后妃干政,絕無可能。”
蕭明徹心中咯噔一下,正辯駁,齊帝又發話了。
“南境開戰在即,你將恒王府的事接完后,便隨廉貞去一趟,”齊帝飲了口湯,“不必久留,完誓師后,立刻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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