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4章 深夜進城的馬車
夜深。
一線彎月掛在天際,樹影祟祟似是無風自。
更夫敲著梆子一路走過,屋頂越過的黑貓在月下拉出纖長矯健的影。
城門口,一輛並不起眼的馬車緩緩停下。車夫是個容貌獷的絡腮胡,形魁梧一看就是個練家子,城門口的守衛自是警惕,對方卻是憨厚笑笑,遞過一方小木牌,守衛接過看了眼,瞬間脊背都直了,衝著馬車緩緩一鞠躬,轉首吩咐後打開城門。厚重城門吱吖響起的瞬間,守衛又是一彎腰,衝著馬車裏頭賠著笑說道,“不知是您來了,有失遠迎。”
馬車簾子裏緩緩出一隻手來,一隻上了年紀的手,骨骼較大,紋路深刻。那隻手緩緩擺了擺,淡聲說道,“無妨,奉旨進城,不宜興師眾。”
聲音微沉,語速稍緩,帶著久居上位的氣勢。
守衛瞬間聽懂了,當下頷首保證,“您放心。今次您進城了的消息除了小的不會有旁人知曉的……您請。”說罷,側退開,又行一禮,恭恭敬敬將手中木牌遞回給了絡腮胡車夫,車夫也是雙手合十,道了謝,又不聲在對方腰帶層裏放下一小塊碎銀,低聲說道,“深夜叨擾,待換班了和弟兄們吃壺熱酒暖暖子吧。”
守衛心下一喜,連連道謝,熱忱地將馬車一路送進了城門,仍目送著對方一點點消失在了夜裏。
一旁更年輕的守衛看了看馬車離開的方向,好奇地湊上前去打聽道,“哥,這是什麽人呀?瞧著似乎大有來頭呀,同小弟說說唄?”
對方偏頭打量過來,半晌輕聲問道,“想不想喝酒?”
“想呀!這天寒地凍的,一盅熱酒腹最是淋漓!怎麽,哥,明早咱們去喝上一口?再來一碟子鹽焗花生米……”
年輕的守衛笑瞇瞇地暢想著,沒注意到一旁守衛意味深長的表。對方打量了片刻,臉上笑容倏地一收,警告道,“還想留條命喝酒,就打聽這些不該知道的東西,小心著走在路上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年輕守衛臉一般,腦子裏關於酣暢淋漓的熱酒和花生米的想象盡數散去,隻留下馬車裏緩緩起車簾的那隻手……不知怎的,竟是一個激靈,仿若冷水兜頭澆下,一句話沒說,悄悄地退下了。
並不起眼的馬車融進了夜裏,沿著某條巷子不不慢地走著,絡腮胡車夫嗓門不低,嗬嗬笑著問車裏的人,“老爺,咱們為何不明日一早進城,正巧先去瞧瞧姑娘,老奴也有好一陣子沒瞧見姑娘了,倒是想念得。”
“不急。”馬車裏的人聲音沉穩依舊,“先解決了這件事再去見也是一樣的。聽說那老太婆前不久也來了,現在見著,免不了又是怪氣的指桑罵槐,沒說累,我倒是聽累了。”
車夫憨憨地笑,輕聲勸道,“老夫人就是個急子,人是好的,心也善,刀子豆腐心。”
馬車裏的人明顯不樂意聽這話,哼了哼,到了邊的反駁又咽下了,隻吩咐道,“仔細著些,別走錯了道。”
車夫看起來是個好脾氣的,不笑的時候像個不茍言笑的練家子,笑起來的時候瞧著憨厚又老實的,“您放心,這條路呀就算再過十年老奴也不會忘的,您且再歇會兒,也就倆路口就該到了……奇怪,前頭掛著白事的,應該就是……沈大人的府邸呀。怎麽,掛了白事呢……”
馬車裏的人一把扯開了車簾半邊子就探了出去,看著前頭不遠石獅子上的白花,看著門口的白燈籠,一張臉上表盡失。
“咱們……來晚了。”他這般喃喃說道。
……
夜愈發濃鬱了,後半夜的時候起了風,風不大,隻穿街走巷時如泣如訴地嗚咽,樹影祟祟中聽著這樣的嗚咽總覺有些滲人,就是巡邏的侍衛也低著頭匆匆走過,並不曾留意巷子裏黑影一閃而過。
即便瞧見了,大抵也會覺得就是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貓罷了。
那影子從街巷間快速地穿過,很快落在了一高牆之,又門路地避開了巡邏的侍衛,來到了一還點著一盞燈的院落裏,拂袖間門口本就昏昏睡的小廝應聲倒地並且很快打起了呼嚕。那人大剌剌地推門而一路走到裏屋,走到床畔之前,垂首看著床上已經醒來的李奕維,聲線嘶啞問道,“東宮書房地下室的東西,是你派人清理掉的?”
李奕維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頭。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到對方可怖的皮囊,一張月下煞白的毫無、醜陋的跟鬼一樣的臉。他擰著眉頭忍著口出惡言的衝,隻點點了頭,“嗯。是本王。”
和往日相比,明顯多了幾分敷衍和不耐煩,亦端起了高高在上的架子,眉宇之間的厭棄也藏得沒有之前那麽好了——敏銳如林一自然是覺到了,這位此前還對著他禮賢下士的郡王殿下,在剛剛將對手弄進天牢之後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卸磨殺驢了。
這耐心委實有些差。
林一扯了扯角,笑意諷刺,“郡王殿下如今果真是不同了……說話語氣都變了。殿下莫不是忘了,這太子殿下可還沒廢呢,卞相也還在呢,您如今就開始端這儲君的架子,是不是太早了些?之前隻聽說過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可如今鳥還沒盡、兔也還沒死呢。殿下是不是心急了些?”
委實不喜歡這個角度看著對方這張令人惡寒的臉,李奕維起坐了坐,靠著靠枕懶洋洋地笑,眉梢都挑著,格外意氣風發的模樣,笑道,“哦?是嘛……那又怎麽樣呢?難道你覺得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李裕齊還能有什麽翻的機會嗎?卞相……嗬,李裕齊要是當真那麽聽他卞東川的話,也不會落得如今的地步……不過就是個驕傲自大的蠢材罷了!”
他一邊勾著角冷笑,一邊斜睨對方,意有所指地問道,“林一,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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