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有太多往事，可以原諒彼時莽撞，可以原諒日后謀，可偏偏世事讓有人分兩端。他們錯過的那些歲月，縱使溫良如，也能灼。

下雨的日子，還不到晚上六點，天已經完全黑下來。

阮薇實在想不清，過去那三年到底還有多不知道的事，一切都像被纏死的結，千萬縷牽扯起來，卻哪一條都沒有源頭。

他們自以為拼盡全力，為了要守護的人去博一個輸贏，最后卻發現這一切竟然是別人的局。

到底哪一個才是偽裝的表象，到底是誰在撒謊？

阮薇急著替嚴瑞否認，可葉靖軒放下杯子，繼續說：“我當時為你的安全查過他，當年你到沐城，同天嚴瑞開始發出租信息，在那之前他從未有過房客，也沒有想租房子的意思，別人找他他都沒給答復，就在等你，一切的跡象都很可疑。他表面上裝好心來照顧你，其實另有所圖。阿阮，這不是巧合，他背后一定有人，或者說……嚴瑞究竟是什麼人，連我也查不到。”

阮薇再也站不住，坐到梳妝臺前，著自己冷靜一點想，可是想了又想還是不明白，嚴瑞為什麼要掩藏份留下，又為什麼三年的時間什麼都沒有做？

葉靖軒看出又開始焦慮，按著的肩膀，想讓放松。

阮薇抬頭看著他說：“還有什麼事？你都告訴我。”

“華先生還當權的時候，我在蘭坊見過嚴瑞，后來我讓人從頭到尾查了一遍，不知道他到底在敬蘭會里做過什麼。”葉靖軒看了看的臉，看還算鎮定，又往下說，“他這幾年對你很好，這是我一直沒對他手的原因。但是……你不用覺得對不起他，他做的所有事都有自己的目的。”

阮薇突然想起過去的蛛馬跡，他們還在沐城，葉靖軒在蘭坊暈倒，嚴瑞竟然只靠打一個電話就能找到葉靖軒住的醫院，當時就覺得不對，可當天緒太張，而且嚴瑞的解釋很自然，再也沒多想。

氣氛一時冷下來，方晟知道分寸，又靠近葉靖軒，低聲說了會長那邊的況。葉靖軒對“蘭”字的事完全不意外，早想到這麼一天，讓方晟先退了出去。

葉家老宅建在半山上，面積很大。這里四下永遠安靜，祖祖輩輩住了幾十年，再大的風雨過來，他們永遠懂得平和相待。

臥室里只有座鐘的聲音一點一滴，恒久不變，反而讓人心里越來越不安。

阮薇想不通，努力想找到嚴瑞的企圖，可他守在邊這麼久，分得出來，他對的好不是假的，他躺在醫院里說的那些話也不是裝出來的。

所以最終拿著手機向外走：“我去問清楚。”

葉靖軒沒有攔。

阮薇一個人進了書房，靠在窗邊給嚴瑞打電話。

他接起來的速度很快，似乎本就在等。阮薇聽得出來他應該到機場了，VIP候機室里雖然不吵，但也不是絕對安靜，還有現磨咖啡機的聲音傳過來。

嚴瑞比先開口：“你和葉靖軒離開墓園的時候，我就知道你的答案了。”

只是當他等一個人已經為習慣之后，他不想輸得太慘。

嚴瑞說話的聲音一不變，溫和帶著嘆息。他是教師，職業造他永遠都有包容的習慣，因而讓人無法拒絕。阮薇本來有很多話，可是聽到他這麼開口，原本想試探的那些說辭都了笑話。

阮薇知道，只要問，嚴瑞不會騙，這是這三年和嚴瑞之間唯一的特殊關系，信任他。

所以很直白地問：“嚴瑞，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邊很久沒有聲音，他似乎并沒想到阮薇會這麼問，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回答：“我承認，三年前我留下你不是偶然，但是……”

“你騙了我三年。”阮薇竭力控制，卻還是忍不住口氣有些激，那些年除了戒備一無所有，只有嚴瑞，他原本是唯一不會提防的人。

再也沒能說下去，眼看這場雨終于停了，但能聽見嚴瑞那邊的機場廣播通知，今晚回沐城的航班還是延誤了。

嚴瑞等平靜之后才繼續說：“但我沒有其他份，這三年我和你說過的每句話都是真的，你看到的一切也是真的。”

他確實沒必要為撒一個謊而去大學里任職，也沒有必要被別人捅一刀還不還手，他確實不是敬蘭會的人。

阮薇顯然更奇怪了，不明白嚴瑞為什麼要接近自己，但他只說人之托。

“就是你當時提過的……能幫你查到醫院的人？還有鹿沉香也是他讓你掛出來的吧，他是誰，為什麼能拿到華先生的？”

“不能說，但我保證，除此之外，我沒騙你任何事。”話已經說到這里，嚴瑞也不再瞞，和說，“你可以轉告葉靖軒，有人托我掛出東西，就為了能在最后的時候提醒大家心里有顧忌，別輕易手。敬蘭會在華先生手里平靜了十多年，不能說打就打，道上人人睜著眼在看，警方那邊也在等機會，一旦平衡的局面被打破，波及面太大了。”

“到底是誰？是華夫人嗎？”

“這不重要，事關對方的意愿，我真的不能。”

阮薇越發覺得可笑，從頭到尾，掙扎了這麼久，原來每件事早有安排。

老宅院子里亮起燈，照出一片薔薇花影，依舊盯著樓下，發現眼前所有事一夜之間通通軌，明知危險，可控制不了。

整件事背后還有前因，分明有人冷眼旁觀。不管那人是誰，心思之深，遠超乎他們想象。

阮薇突然覺得脊背發涼，算什麼？不過是個在葉家鬧出過事的人，如果有人想要留下一命，對方真正的目的只可能是葉靖軒和會長。

那人一定和敬蘭會有關，而且藏這麼久，能將葉靖軒也控制在他的局里，境越來越危險。

原來他們都是棋。

走夜路見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發現自己才是鬼。

阮薇握電話，雖然想不通真正的原因，但已經確認，只要還躲在老宅一日，葉靖軒就是眾矢之的。

嚴瑞在電話另一端嘆氣，低聲和說：“阮薇，你應該和我走，葉靖軒為保住你押上整個葉家，他真的是個瘋子……這一點，我佩服他。”他頓了頓又說，“我也知道一些，現在外邊流言蜚語，敬蘭會斗起來不是開玩笑，大家都在玩命，要爭個你死我活，你還要留下嗎？”

聽他這樣說，閉上眼睛，額頭在玻璃上，玻璃著雨后的涼意，總算能讓保持冷靜。

最終還是回答嚴瑞：“對不起。”

嚴瑞什麼都沒說，過了一會兒笑了：“不知道為什麼，我每次想帶你走，都沒能如愿。”不管是出去玩還是離開沐城。

嚴瑞沒有信仰，卻開始相信凡事皆有天意。

阮薇原本還有很多話，但嚴瑞的口氣平靜到讓什麼都不用再說，他早過了輕狂年紀，恨之間這些事，看得淡一點，告別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傷心。

他說：“我不會再回來了，其實三年前我就決定出國，因為留下等你才沒有走……這一等，我等了三年。”

他后來付出真心，卻依舊沒有等到結果。

和廝守，前者是勇氣，后者是運氣。

事已至此，嚴瑞不需要阮薇的疚或是激，只希能按自己的心意生活，哪怕選的路注定危險，他也愿意放手。

從始至終，這是他給的尊重。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阮薇問他幾點起飛，現在趕去機場，想要送送他。但嚴瑞不讓，他笑了，和說：“不用來了，就在電話里說吧。”

也堅持，畢竟他走之后短時間不會回來，不知何日再見。

嚴瑞的聲音終究憾，說：“看到你，我就不想走了。”

阮薇終于忍不住用手擋住眼睛，拿著手機說不出話。嚴瑞聽出泣的聲音，又說：“我和你只有三年，你和他還有一輩子。阮薇，既然選了，就不用覺得對不起我。”

明知他看不見，還是一樣用力點頭，像過去那些年，或許嚴瑞的出現并不單純，但在阮薇最糟糕的時候，只有他在邊，是他陪著一步一步站起來，重新面對生活。

還要問他什麼，但嚴瑞已經和說“再見”，時間唯一的長就是著人學會如何面對分別，他畢竟比年長，“再見”這兩個字，還是由他先說。

阮薇看他要掛電話，匆匆喊他：“嚴瑞……”后邊的話卻不知道怎麼說下去。他不許說激，也不需要的歉疚，可突然想問他能不能留下來，他們不能為人，可還是朋友，這念頭太自私，開不了口。

嚴瑞沒追問，又和說了兩句話：“阮薇，以后別和自己過不去。”

不出聲，他就繼續慢慢說：“鑰匙你先拿著，對了……那個杯子讓我帶走吧。”

都是些平常生活里的瑣事，再細小不過，嚴瑞一件一件代，阮薇都答應，最后他說：“將來有時間來找我吧，有你想看的郁金香，我答應過你的，你來我就帶你去。”

“好。”

嚴瑞沒再說什麼，和道別之后就掛斷電話。

執者失之，他最后沒再見，也不說想念，平平淡淡，如同他的人一樣。嚴瑞用最偶然的方式出現，離開的時候也干凈利落。

不打擾是他的溫。

如何遇見不要，要的是如何告別。有些人最后沒有在一起也好，只要回憶時心里仍舊生出溫暖，付出的一切就不算枉費。

阮薇知道，和嚴瑞之間無關，但這終究是一場善緣。

總算有始有終。

同樣灰暗的天，飛機持續晚點，嚴瑞在休息室里來服務臺的人，問他們可不可以換一首歌。

對方同意了，音樂一直都在放，但只是讓人放松而已，真正聽的人沒有幾個。

嚴瑞說了歌名，歌聲很快響起來，比呢喃清晰，比唱溫婉，說的是每個人難舍的那段往事。

《如果這是》，就是那首他在出租車上聽見的老歌，他以前都不喜歡，現在突然很想再聽一次。

他們放的是聲版，還是一樣淡淡的調子，讓人在嘈雜的環境里也能靜下來。歌里在唱：“人生似為，究竟應不應。愿你可快樂，像我癡。”

他聽著聽著還是閉上眼，長長呼出一口氣。

難舍深，他只愿快樂，可惜這一切，比他想的要傷心。

那通電話掛斷很久，阮薇拿著手機一直沒。站在書房窗邊，睜開眼睛看遠的天，云層厚重，掩蓋了天空本來的，即將到來的夜讓人心神不寧，知道，這或許是大之前最后一個平靜的夜晚了。

樓下忽然有人出去了，一路往花園里走，阮薇推開窗看了看，是阿立。這才想起來剛才方晟說過，讓他給摘束花回來擺。

阮薇心里空落落的，剛好雨停了，想出去走走。很快順著路走到花園里，阿立已經清理出一捧薔薇，回頭正好看見。阮薇有點不好意思，剛回來就麻煩人，又不是什麼要事，于是和他道謝。

阿立低下頭，不看，但口氣恭敬地和說：“不麻煩，如今三哥愿意拿家命換薇姐，別提一束花了。”

阮薇明白他話里有話，阿立是跟著方晟的人，當年和小恩他們一起從小在葉家長大，阿立邊的兄弟在芳苑沒了好幾個，對不可能有什麼好態度，所以阮薇沒說什麼，抱著花就準備往回走。

剛下過雨，院子里左右都沒人，只有阿立照例跟在后。他們這些人一貫不喜歡多話，可今天阿立有點反常，走了沒兩步，在后邊開口說：“薇姐，我知道當年的事你也有苦衷，但你忍心看三哥這樣下去嗎？他頭疼起來的樣子你也看到了……可他非要為你撐，你替他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