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陪外婆吃了午餐,等睡著才一起回家。
路上,蘇洄分著剛剛買椰子糖時的見聞,其實都是很瑣碎無聊的小事,但被他說得很有趣。
寧一宵很喜歡在他說話時盯著他看,看現在的蘇洄,但分開那幾年的他卻像是一片殘影,揮之不去。
如果外婆不開這個口,寧一宵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這些瘋狂的過往。每每他問起蘇洄過得好不好,蘇洄永遠只會笑笑,一筆帶過。
“不好笑嗎?”蘇洄說著,停下來看他。
寧一宵扯了扯角,“好笑。”
“那你為什麼看著我發呆啊?”蘇洄湊近些,“怎麼了?不開心嗎?”
寧一宵搖頭,抬手刮了刮蘇洄的鼻梁。
“沒事。”
蘇洄哦了一聲,抓了寧一宵的手,“我不在的時候你沒有自己洗手吧?”
“沒有。”
蘇洄拉起來他的手嗅了嗅,眼睛亮了,“有橘子的味道。”
寧一宵笑了。
“我頭發長出來了一點點,有黑的發了。”蘇洄對著車窗了頭發,“要不我再染個吧。”
“染什麼?”寧一宵問。
“紅?”蘇洄看向他,“紅會不會太刺眼?藍呢?”
寧一宵出手,了蘇洄的頭,“你怎麼樣都好看。”
“你不要騙人。”
“我不騙人。”
街道擁,坐在駕駛座里的司機百無聊賴地看著前面車的車牌,蘇洄則靠在寧一宵肩頭,盯著街道上來來回回的行人,忽然間他發現了一間小商店,里面販賣著各式各樣的文創用品。
他忽然拍了拍寧一宵的肩,“我想去那家店買東西。”
寧一宵沿著他指尖的方向瞥了一眼,沒猶豫,解開安全帶,對司機說,“你先回去吧。”
就這樣,他們下了車,穿過被車子塞滿的街道,來到那間復古小店。店里沒什麼客人,蘇洄直奔吸引他的紅木貨架,拿起一份重量不輕的拼圖,舉起來給寧一宵看。
“這個是不是很像你以前拼的那個?”他眼睛有著孩的潤澤,亮亮的。寧一宵接過來,看了看,“是一個系列,都是NASA聯名的星云圖案。”
“我要買這個。”蘇洄打算直接結賬,突然又發現這一份拼圖的后面擺著另一款不同圖案的,也忍不住拿起來,“誒,還有一個……”
“喜歡就買。”寧一宵彎下腰,幫他檢查,“剩下還有沒有不一樣的?要不要問問店員?”
他把蘇洄想說的話都說了,蘇洄便抬頭去看,店里似乎沒有店員,他小聲問了一句“有人在嗎”,很快得到一個回應。
“有。”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從里間走出來,“需要什麼?”
蘇洄拿了手里的拼圖上前,詢問有沒有其他款式,老太太戴上老花鏡瞅了半天,最后還是搬了救兵——出了的先生。
老爺子幫蘇洄把所有款式都拿出來,一共六個,可惜的是唯獨缺了過去寧一宵拼過的那款。
但蘇洄還是都買下了,并且拒絕讓寧一宵付款,用了自己的卡。
他和素昧平生的老太太聊得很開心。
“您和爺爺結婚四十五年了?天哪。”蘇洄想了想,“那好像是藍寶石婚了,是嗎?”
老太太笑著說自己也不知道,還抱怨,“我快煩死他了,每天吵得我睡不著,作慢吞吞,耳朵也不好使了。”
老爺爺出一副可憐的表,“早知道應該和別人結婚,是吧?”
聽到這句,老太太低頭笑了,一邊打包,邊對蘇洄小聲說:“那還是他對我最好。別看他現在,背也是駝的,牙齒也掉了,年輕時很帥的。”
蘇洄笑著說:“看得出來,您年輕時肯定也很。”
老太太樂開了花,還特意走出來,送兩人出門。蘇洄回了幾次頭,都和丈夫站在門口,直到他們轉過街角。
天氣很好,蘇洄拉著寧一宵坐在梧桐樹下的長椅上,看著川流不息的車輛發呆。
“好羨慕他們。”他忽然開口。
寧一宵看向他,“羨慕什麼呢?”
“四十五年,多長啊。”蘇洄里含著椰子糖,說話有些含糊,“可以陪著彼此一起變老,很幸福。”
寧一宵忽然就想到了蘇洄的幻覺。
他很想說,你不是也和我一起變老過了,但這樣穿,似乎又太殘忍,蘇洄肯定會躲。
“蘇洄。”
“嗯?”
“你說,我老了之后會不會很難看?”寧一宵著他。
蘇洄很慢地眨了眼,潛意識比思考更快,語氣認真,“你老了也很帥的,個子高高的老頭兒。”
寧一宵笑了,了他的臉,“你怎麼知道?”
蘇洄意識到什麼,回避了他的眼神,長的腳晃了晃,“我……猜的。”
“那你呢?你老了會是什麼樣子?”寧一宵問,“還是很挑食嗎?會不會半夜不睡覺,跑到公園看花?”
蘇洄瞪了他一眼,“會,我老了之后很難纏,很麻煩。”
寧一宵抿著笑意,“我年紀大了,應付不來,找不到你會很著急的。要不然栓繩子,把你綁在我上好了。”
“你腦子里就沒有好主意。”
“嗯,要不先演練一下吧,時間還長。”
寧一宵說著,就要拿包裝的繩子圈住蘇洄的腰,弄得他很,笑個不停,最后站了起來,厲讓寧一宵“正經點”。
但他自己都沒正經幾秒,就笑了。
蘇洄笑得很甜,角揚起,風吹起他的頭發,像從沒過傷的孩子。
盡管事實并非如此,他傷痕累累,四流浪,像話故事里賣火柴的小孩,依靠一段段燃燒的幻象賴以生存。
寧一宵仰頭著他的笑臉,有些出神。
沒人能償還蘇洄這些年的悲苦。
回到家中,寧一宵又一次將自己關在書房,將所有收集到的證據都拿出來翻了一遍,查閱每個細節。他從來都很有耐心,為了功,總是會做好十足把握再伺機而,但一切關于蘇洄的事,寧一宵都沒辦法忍耐。
為此,他投了大量的時間和財力去掘地三尺,是個人就會被挖出點什麼,不可能是鐵壁一塊,毫無隙,更何況是徐治這樣無惡不作的敗類。
通過之前的私人銀行,寧一宵找到徐治支付的賬號,花了一筆錢買通關系,得到報,蔓引株求,找到了徐治的一個私人賬戶。
“這個賬戶進行過多次大額的海外證券易,始終于虧損的狀態,但每次都會繼續投資,這樣一筆筆虧下去,覺不太正常,我檢索了一下,有幾個和這個賬戶收支幾乎平衡的鏡像賬戶,已經讓人盯著了。”
電話那頭幫忙查賬的,是寧一宵非常信任的一位投資顧問,他的消息來源十分可靠,尤其是在證券易和數字貨幣易兩個領域。
“所以他是在洗錢。”寧一宵語氣肯定地下了論斷,“應該不止這一個渠道,這麼查下去說不定還能找到幾家空殼公司。”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讓人往這方面查查。”
對方說完,又在電話里提醒寧一宵,“這些東西事關重大,你也得做好打算,萬一對方反撲一口,這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這些證據越多越好,最好是一次打垮,得他翻不了。”
掛斷電話沒多久,寧一宵便收到查爾斯的郵件,也是關于同一件事。
寧一宵掃了一眼,給查爾斯回了電話。
“這個活兒他不接。”
查爾斯開門見山,把對方的拒絕先擺了出來,接著又道,“也正常,徐治這個人背后牽扯的利害關系太多,他們這些當記者的,一旦跳進這個局里,工作能不能保住都是次要的,你也明白。”
這樣的局面,寧一宵是有預料的,并不為此氣餒,“還有其他人選嗎?”
“得再找找,我這邊悉的就這麼幾個人,畢竟是國,不容易。”查爾斯說完,想起什麼,“對了,你上次提起過徐治上可能背著命案,有的證據嗎?”
“我懷疑是這樣,到目前為止沒有收集到有力的罪證,只是單從他對蘇洄和他外婆的理上看,我推測蘇洄的母親是因他而死的。”
查爾斯沉片刻,“但單單是他把蘇洄和他外婆送到國外的事,其實從法律上是沒問題的,因為蘇洄是神病人,在他家人都相繼離世后,徐治也自然而然為了他的監護人,當然,蘇洄外婆也是,為了排除外婆,他選擇把送去國外的療養院,安上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帽子,這樣一來,徐治就自為蘇洄唯一的合法監護人,蘇洄所有的行程、治療和財產產都要經過他,通過這一點沒辦法給他定罪,這是他聰明的地方。所以我才說,如果能找到他犯重罪的證據,再有一個合理曝的渠道,我們現在的困境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嗯。”
窗外,天空變深藍,紐約市燈璀璨,金的星點連接起耀眼繁華的都市。
寧一宵從屜里拿出紙和筆,戴上眼鏡,一邊聽電話會議,一邊低頭寫字。多年來他早已養多線程理模式,時間不拿來多做幾件事,好像就不是時間了。
半小時后,他聽見書房大門被敲響,條件反地拿起一旁的文件住紙,鋼筆合上蓋子,回頭。
蘇洄穿著天質地的薄荷睡,發尾扎起一個小揪,腳站在門口,低聲音詢問,“你在忙嗎?”
“開電話會。”寧一宵朝他出一只手,蘇洄便立刻走過來,自然而然地坐到他上,面對面,親了親寧一宵的,下靠在他肩窩,像只會自求抱的小貓玩偶。
蘇洄怕別人聽到他的聲音,確認了一下他這邊耳朵沒戴耳機,才湊上去很小聲說:“我好累,但是睡不著,想挨著你。”
“嗯。”寧一宵攬住他的腰,型差距讓他們的擁抱非常合,像是剛剛好嵌在一起,包裹與被包裹。
“我會礙事嗎?”蘇洄用氣聲小心詢問。
“怎麼會?”
寧一宵轉過臉親了親他的臉頰,“這樣剛好。”
蘇洄點點頭,臉埋在他頸窩,在寧一宵充滿安全的懷抱里閉上眼。
“充會兒電。”
“好。”
工作了太久,蘇洄的腦力和力都消耗殆盡,連續四十多小時沒有睡眠,整個人被躁狂所控,盡管活力高漲,充滿熱和進取心,但這對蘇洄的力無疑是莫大的支,即便是強行服藥、閉眼躺在床上休息,他的思緒依舊狂奔,就像是腦子里有一片小宇宙在炸。
這些他都不想讓寧一宵知道,甚至下意識在他面前扮演正常的樣子。
嘗試幾次無果,蘇洄只得尋求寧一宵的。
這很有效,他靠在寧一宵懷里,聽他時不時用低沉的音回應、給出評價,他說得很,傾聽偏多,很給出一長串的回答,最多是一兩句話。
但這些與蘇洄的工作大相徑庭的單詞與句子,卻帶給他很深層次的安,就像是躺在一只巨大的、溫暖的手掌,被輕地和安。
寧一宵寬大的手掌也的確在溫地著他的頭發和后背。
“嗯,工程款項落實到位,其余的給他們理。”
“先到這,有新的況及時匯報。”
三十分鐘后,寧一宵掛斷了電話。他發現蘇洄的呼吸很平穩,整個人也的,似乎真的睡著了。
“蘇洄?”寧一宵試著小聲他,沒有得到回應。
他心里起了些壞心眼,了平時很出口的稱呼,“寶寶。”
蘇洄的確睡得像小孩,沒應,但似乎聽見聲響,蹭了蹭。
寧一宵不再逗他,安靜摟了一小會兒,覺得這樣睡會不舒服,于是手臂穿過他的膝窩,就這樣面對面把樹袋熊抱回臥室,放到床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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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一宵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蘇洄。直到酒店弄錯房卡,開門進去,撞見戴著眼罩的他獨自躺在床上,喊著另一個人的名字,“這麼快就回來了……”衝動扯下了蘇洄的眼罩,可一對視就後悔。 一別六年,重逢應該再體面一點。 · -“至少在第42街的天橋,一無所有的我們曾擁有懸日,哪怕只有15分20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