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屠不敢去瞧那些人的視線,捂著肚子上的傷口,突然加重語氣:“我不是個東西,我不是人……我知道我有罪,別、別殺我,不?我也是無可奈何,你們想想,城主啊,鞏固民心很重要的,總不能任由所有人造反啊。”
他平日里趾高氣昂,如今重傷、修為大損,態度竟然轉變得如此之快。
不愧是從最底層慢慢爬上去的狠角,這人真是能屈能。
掩埋了五十年的真相,借著罪魁禍首的口,終于被緩緩揭開。
暴怒的民眾們忽然失了聲音,一不站在門前,在長久的靜默里,有個人倏地落下眼淚:“你這個混蛋……”
謝鏡辭緩聲道:“付生贏了,對不對?”
“……對。”
承認這件事,于他而言是種難以言喻的恥辱。
江屠聲線和都在抖:“我當時被他重創,眼看即將落敗,才……才選擇了那個下下之策。”
等他的嗓音落下,頹圮的樓閣里,便只剩下被抑著的、越來越多的哭聲。
哪怕是最沉默寡言的冷峻漢子,也不由眼眶泛紅。
付生贏了。
他是個無往不勝的英雄,自始至終。
“江屠靈力大損,短時間再無威脅。”
周慎被莫霄從地上攙扶著站起,抹去角跡。
他沒再如往常那般吊兒郎當地笑,眉眼深邃靜默,啞聲道:“付生……他在哪兒?”
*
周慎不似溫妙那般,擁有廣闊的報網,能查出金武真份存疑。
他在蕪城中舉目無親,唯一關系親近的,只有最好的朋友付生。因而當付生離奇失蹤、全城瘋傳他向江屠妥協時,周慎茫然四顧,尋不見任何與之相關的線索。
對于這件事,他對真相自始至終一無所知,卻也五十年如一日地,始終堅信著友人。
如同行走在無邊暗夜中的旅人,雖然見不到一微,卻有著一往無前的道路。
周慎早早去了攬月閣,因此并不知道付生的最后蹤跡,等謝鏡辭略解釋,男人沉默半晌,終是長嘆一口氣,然道:“帶我去看看他吧。”
于是一行人再度出發,前往城墻邊。
一并被帶上的還有江屠,百姓們一致堅持,要讓他去城墻邊謝罪。
僅僅一夜之間,有太多事天翻地覆。
自攬月閣長長的階梯往下時,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四下皆是靜謐。
“我有一點想不通。”
謝鏡辭用傳音問道:“溫姐姐,你沒有想過,去找周館主合作擊潰江屠嗎?”
“周慎那副樣子,看上去就人來氣,誰愿意跟他提合作啊。”
溫妙冷哼一聲:“而且我雖然與付生認識,和他卻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江屠在城里安了不知道多眼線和臥底,如果他是其中之一,我還沒行,就已經玩兒完了。”
說著嘆了口氣:“周慎應該也是出于同等考量。怪他演技太好,將所有人都瞞了過去——而且他和付生都是一筋,出了事總想自己扛,不愿拖累邊的人。當時付生之所以獨自前去討伐江屠,就是因為城中幾乎沒有金丹以上的修士,帶上普通百姓,肯定會死傷慘重。”
就是出于這個原因,才沒了命地刻苦修煉,可惜拼盡全力來到元嬰,那個想幫的人,卻早就不見了蹤跡。
到溫妙周低沉的氣,謝鏡辭沒再說話。
“謝小姐。”
在盤旋而下的長梯里,一直跟在側的裴渡突然用很小的嗓音開口:“抱歉。”
謝鏡辭有些困地看他:“你把我放在客棧的小甜糕全吃掉了?”
裴渡顯而易見愣了一下。
“……不是。”
他低垂著眼,任由長睫灑下一片羽般的黑,映照在漂亮狹長的眼中,如同泛了漣漪的湖:“我什麼都沒做到。”
曾經為了更加靠近喜歡的姑娘,裴渡沒日沒夜地拼命拔劍練習,心底最大的愿,就是能與并肩作戰。
那樣的話,才會愿意多看他一眼。
然而當他真正站在謝鏡辭邊,卻了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廢人,還……
還讓以試險,去和江屠拼命。
連他都嫌棄如此沒用的自己。
“誰說你什麼都沒做到的?”
裴渡突然聽見謝鏡辭的聲音。
他側頭去,看見謝小姐清亮的眼睛。披著他的外衫,下意識攏一些,末了思索著繼續說:“有你陪著就已經很好啦。就是,嗯……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裴渡茫然眨眨眼睛。
“我想起來了。”
瞇眼笑起來,連聲音都浸著笑意,像說著“今天天氣真冷”那樣,用隨的口吻告訴他:“只要想到你還在等我活著出去,就突然覺得,一定要把他打倒才行——大概就是這種意思吧。”
裴渡怔怔著。
裴渡倉促地移開視線,蓋彌彰般,抬手了耳。
他這副模樣,應該就是不再在意的意思了吧?
謝鏡辭暗暗松了口氣。
不會安人,偏生裴渡的模樣又實在可憐,于是胡編造,講了這個不怎麼靠譜的神勝利法。
看樣子還有效。
可能吧。
出了攬月閣,迎面而來就是一道冷風。
裴渡下意識為擋下,卻在側的剎那,聽見再悉不過的嗓音。
“這是……裴渡?”
謝鏡辭注意到,擋在自己跟前的年瞬間脊背僵。
循聲看去,見到一張陌生的臉。
那是個相貌倜儻的錦公子,桃花眼、柳葉眉,后跟著好幾個侍衛,清一地齊齊盯著裴渡看。
不用想,就知道這是裴家的人。
看他后幾名侍衛的陣仗,這位大抵是裴府爺,裴明川已經見過,裴渡就在面前。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個與母親白婉一起設下計策,嫁禍給裴渡的裴鈺。
裴明川是孬,這位則是徹徹底底的滿肚子壞水,看來裴家還真是一脈相傳。
裴鈺比和裴渡大上許多,因此謝鏡辭在學宮之中從未見過此人,只約聽說,這是個鋒芒畢的英才。
也正因如此,當風頭被裴渡蓋過,他心底的嫉妒才會前所未有地達到頂峰。
“真沒想到,你居然到鬼域來了?還真是沒辜負你串通魔族、謀害親兄的惡名——你不會打算今后一直待在這地方吧?”
他沒在意裴渡后陸陸續續走出攬月閣的百姓,只當全是與他不的陌生人,說著一瞟謝鏡辭:“喲,這位是……你在鬼域的新歡?”
他略微一頓,故作猶豫:“看的樣子……好像有點狂野啊,帶小姑娘好好打扮打扮吧。”
謝鏡辭今日奔波不停,不久前又與江屠大戰一場,鬢發顯出幾分頹然的凌,臉龐亦是毫無。
謝鏡辭呵呵:“是啊,我好笨的,都不會打扮。不像公子你,每天穿得像只發的野,臉皮這麼厚,沒往上面涂吧,真是好致好會打扮啊。”
裴鈺:“你……!”
鬼域畢竟是魔修的地盤,他們人多勢眾,裴鈺不愿發生正面沖突,忍下怒氣:“裴渡,整個家族都在尋你,你隨我回去,同父親認錯吧。”
謝鏡辭上前一步:“如果他不愿回去呢?”
“請姑娘認清自己幾斤幾兩。”
錦青年冷聲笑笑:“聽說過蕪城城主江屠的名號嗎?他是我家五十年前的故,要是負隅頑抗,等他一出手,姑娘恐怕連命都保不了。”
他有靠山在手,蕪城之,誰人敢招惹他?
裴鈺說得信誓旦旦,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氣氛似乎出現了一瞬間的尷尬。
人群里,不知是誰噗嗤笑出聲。
“哦,江屠啊。”
謝鏡辭指了指后一團模糊的大紅球:“你是說這個玩意兒嗎?江屠,你說我是幾斤幾兩?”
江屠想秒殺這陌生小子的心都有了。
江屠:“姑娘實屬泰、泰山頂……”
謝鏡辭得了滿意的答案,不再去看裴鈺那張懷疑人生的臉,扭頭對后的人們揚聲道:“大家,這里有個江屠的同黨誒!”
這個惡毒的人用了“同黨”,而非常見的“朋友”和“故人”,顯然是要表明,他們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的心腸怎能如此歹毒!
“就這?”
裴鈺滿臉的不敢置信,手一指那團紅不知名類人型:“我說的可是蕪城城主江屠……這是他?”
“他倒臺了啊,沒到一盞茶的功夫之前。公子你還真是個報喜鳥。”
謝鏡辭挑眉,語氣很淡:“所以你現在要麼乖乖閉,要麼變得跟他一樣,幾斤幾兩啊,就敢在這兒吠。”
裴鈺呆了。
這什麼玩意。
他靠山呢,他那麼大那麼威猛的一個靠山呢?!江屠你在干些什麼事兒啊江屠!
而且后的那幫鬼域修士,他們為何要用如此詭異的眼神看他,簡直窮兇極惡喪心病狂如狼似虎!
裴鈺:“……”
裴鈺:“你、你們別過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有驚喜嘻嘻,爽文怎麼會真的死人呢。
終于可以沙雕快樂甜了嗚嗚嗚!
之后更新是在每晚十點鐘,盡量日六。【高亮!】十點沒更新就不要等啦,我會在第二天早上的七點鐘放出來哦!
加更的話,營養5k會回饋一章吧,好像多太太都是這樣xd
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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