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承認,被留影石一類的寶記錄下來公之于眾,那他不但會聲名狼藉,還將為整個鸞城的公敵,被報復至死。
金武真不傻,自然明白這種時候不能一口承認,最好的辦法,便是裝傻。
“你、你在說什麼?什麼小孩的?”
他裝得可憐,渾抖不已,末了還輕咳幾聲,練地捶捶后背。
這人知道了又怎麼樣,只要他不承認,就沒有任何可以證明的方法。
念及他如今的這,金武真沒有想到,江屠會這麼狠。
當年他出于微末,夠了窮困的苦,付生見他孤苦無依地獨自流浪,心生憐憫,將其收留在家。
那是個始終都在笑的刀客,仿佛從未嘗過人間疾苦,某次喝酒后笑著對他說,自己一定會打敗江屠,讓所有人擺束縛,能自由地來往于人魔兩界。
他知道江屠可恨。
殺伐無度、橫征暴斂,將無數人剝削得窮困潦倒,無以為生,可是……
比起暴君,于他而言,貧窮才最是令人厭煩。
就算去了外界又怎樣,就算有更好的城主又怎樣,若想擺窮困,還不是得靠他自己去拼。
因此他選擇了另一個更好的方法。
一個可以讓他……一步登天的方法。
那時的江屠邊,遠沒有如今護得那樣嚴,他將付生的所有計劃盡數相告,男人聽罷大笑不已,很快便設了一個死局。
他本來想拿著錢,去別的地方一輩子福。
可江屠的心思遠遠超出他想象,暴戾恣睢的魔修滿懷期待看著他,眼底盡是烈焰般灼熱的瘋狂:“我要你換個份,為蕪城的一把手……想象一下,那群人拼了命地想要反抗,卻不得不生活在叛徒的統領之中,多有意思啊!”
這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江屠先是傳給他些許修為,讓他不久后便能停止生長,再利用易容,讓十多歲的小孩變老者模樣,讓他拼命攝食增改變型,為使嗓音真,甚至用毒藥啞了他的嗓子。
從此他舍棄曾經的名姓,改名為“金武真”。
用在他上的易容高深莫測,難以褪去,也不會被外力損毀,幾十年過去,從未有人懷疑。
這小丫頭片子,又能看出幾何?
謝鏡辭不跟他多說廢話,右手一抬,便拎著金武真領口走出臥房。
臥房之外的庭院里,已然聚集了不人。有在金府做工的男男,也有聞訊而來的百姓,見兩人出來,齊齊投來視線。
“救我,救我!”
金武真雙手撲騰,被謝鏡辭的靈力沖撞得鼻青臉腫,語氣里帶了可憐的哭腔:“這人盡說瘋話,你們不會信了吧?江城主還在攬月閣里,倘若知道今晚的事,一定會大發雷霆!”
他說話的間隙,庭院外再度響起嘈雜人聲,金武真循聲去,得更厲害:“監察司!救我,快救我!”
監察司相當于蕪城里的執法機構,聽說有人闖金府,很快便出發來到此地。
領頭的人是個金丹修士,謝鏡辭不想同他們,見狀并未不悅,而是微揚起邊。
掉馬這種大事,自然要看客多了,才能驚天地。
“我今夜來此,是為證實一件事。”
說得不不慢,因有裴渡護在旁,講話格外有底氣:“這位金武真金老爺,究竟是不是五十年前,將一切報泄給江屠的叛徒。”
這無疑是則驚人至極的重磅消息,在場群眾一片嘩然,連監察司都停下腳步。
只有金武真在大喊:“胡說八道!付生失蹤的那會兒,我沒來過蕪城!”
謝鏡辭不理他,悠悠繼續說:“諸位可能會覺得疑,以金老爺的型,無論如何都無法與那時的任何人掛上鉤——但如果這并非老人,而是個年紀尚小的孩子呢?”
金武真咬牙切齒:“你有什麼證據!說我假扮,你倒是來把胡子皺紋撕下去啊!”
他既然敢這樣說,就一定有十足底氣。
謝鏡辭明白這個法子行不通,二話不說俯低頭,一把抓住他袖。
金武真想到什麼,渾滯住。
“我聽說五十年前,付生救過一個無家可歸的男孩。那時林中起火,男孩被困火中,眾人一籌莫展之際,唯有付生沖進火海,把他帶了出來。”
袖被拉開,在陡然來臨的靜默里,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那只老樹皮般的手臂上,赫然是片蔓延了大半皮的褐燒傷舊痕。
而謝鏡辭依然不不慢:“付生以軀抵擋邪火,后背灼燒,男孩得了他照拂,只有手臂被燒傷一片——哎呀,金老爺,你手上為何也會有疤?這麼嚴重,總不可能是熱水燙的吧?”
金武真氣到吹胡子瞪眼,忍下渾劇痛:“我這是兒時被柴火燙傷,不行嗎!”
他極力狡辯,然而從周遭群眾的視線里,已能瞧出自己遭了懷疑。
畢竟那傷疤太大,也太過巧合。只可惜縱使他們再怎麼懷疑,也沒有哪怕一個決定的證據。
“諸位想想,此人何德何能,能為蕪城一把手?”
謝鏡辭緩聲道:“就是因為他幫了江屠,把付生——”
話音未落,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悉嗓音:“謝鏡辭?!”
謝鏡辭抬頭一,竟是付南星。
他一定也聽見訊息,特意趕來金府之中,見狀兀地蹙眉:“你在做什麼?江屠正在城中,萬一惹惱他,你不要命了?”
這句話甫一出口,人們紛紛出畏懼之。
“姑娘,要不還是收手吧?”
有人好心道:“溫妙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自從付生離開,就一直不大對勁,偶爾說上一兩句胡話,千萬莫要當真啊。”
一旁的另一人出言附和:“對啊!被付生迷了心竅,以溫妙的能力,說不定早就知道金武真手上有疤,特意編了謊話誆你呢?”
“就是就是!”
金武真不自咧開,連連點頭:“付生下落不明,肯定去了別自在福,你不去找他,反倒懷疑我——這什麼,顛倒黑白啊!”
聽見付生的名字,付南星眸底一暗。
江屠忙著晚宴,短時間定不會來管,更何況民心已有了傾斜,所有人都在等待真相,哪有時間去給他通風報信。
謝鏡辭視線微,依次掠過在場麻麻的群眾,與抿著的付南星。
人數足夠多,重要的角,也終于全部到場。
“諸位想看證據?”
聲調沉郁,穿冷意瑟瑟的寒風:“不如隨我來。”
*
深夜的郊外,連空氣都像結了層薄薄的冰。
謝鏡辭領著眾人步步往前,裴渡則替拽著金武真領,把金老爺一路拖來此地。
“謝姑娘,你到底想給我們看什麼?都走了這麼久,什麼時候是個頭?”
不知是誰氣吁吁道:“再說了,這荒郊野嶺的,和金武真的真實份有什麼關系?”
裴渡沉聲:“安靜。”
今夜的雪,似乎比前幾日都要大些。
雪花籠了層月華,此地雖然遠離城中燈火,多虧這一盞瑩瑩月,顯出幾分白幽幽的微。
謝鏡辭見那堵高高佇立的城墻,沉默著停下腳步。
后的人們目力遠不如,只能見一片黑黝黝的暮,有人從懷中掏出一火折子,輕輕點燃。
橘黃的火恍如流水,在夜里緩緩溢開。
之前還頭接耳的男男,在這一剎那,盡數失了言語。
在城墻不起眼的角落,有轟然破開的大。
而在裂口之中,那道背對著所有人的影子分明是——
付南星愣在原地,半張了口,任由寒風灌進嚨,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付……”
走在最前面的人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捂住,嗓音止不住發抖:“付生……?”
沒有人對這句話做出回應。
在此之前,沒有誰當真相信謝鏡辭的話。他們帶著懷疑與怒氣而來,然而真真切切見到眼前景象,卻不由瞬間紅了眼眶。
那是被他們憎恨了整整五十年的付生。
在所有人的認知里,他本應背叛蕪城,獨自前往外界瀟灑,可是付生……為何會死在這種地方。
他又……怎能死在這種地方。
“五十年來,你們以為的‘叛徒’,其實一直都在這兒。”
謝鏡辭垂眸而立,末了向一不的金武真,尾音攜了點諷刺的味道:“怎麼樣,這算是證據了嗎?”
金武真已是面無。
他以為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丫頭,唯一拿得出手的底牌,只有他手臂上難以抹去的猙獰燒傷。這算不上實質證據,只要付生不被找到,金武真就能把罪責全推給他。
只有他知道,死人不會講話,更不可能反駁。
但怎麼可能會找到付生的?江屠曾信誓旦旦告訴過他,那地方絕對蔽,不會被任何人猜到——
這怎麼可能?!
“江屠在決斗中用了下作手段,強行破開城墻,引魔氣城。”
謝鏡辭聲調不高,卻無比清晰地傳每個人耳邊:“以付生的修為,自然不會忌憚魔氣,但他還是舍棄反抗,以為墻,用靈力填補了結界——你們難道不明白,他是為了誰嗎?”
須臾沉寂之后,拿著火折子的人終于沒能忍住,渾力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那樣明了,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付生能在魔氣侵襲中逃過一劫,可城中孱弱的百姓,他們不行。一旦及太過濃郁的氣息,無異于攝見封的毒藥。
是付生舍命救了他們。
然而何其諷刺,在這麼漫長的時里,他們居然聽信讒言,將救命恩人視為十惡不赦的罪人,對他極盡所能地辱責罵。
……他們都干了些什麼?
“不……不是我的錯!”
金武真被謝鏡辭打得頭破流,眼看大勢已去,著聲音劇烈發抖,試圖為自己謀得一條生路:“全怪江屠……都是他我的!我也不想這樣啊!”
謝鏡辭靈力下放,重重擊打在他口。
不想聽到這廝刺耳難聽的聲音。
“不是你的錯?”
之前聲稱溫妙“被迷心竅”的青年青筋暴起,一拳打在他臉上,瞪著通紅雙眼,啞聲怒喝:“付生救你于火海,你就是這樣報答他的?!”
“你們敢對付我,江城主不會放過你們!”
這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眼看暴怒的男男一步步近,金武真明白自己無可逃,干脆破罐子破摔,聲嘶力竭地怒吼:“暴民,暴民!只要放了我,我還能替你們言幾句——至于那個拿刀的,你是從外界來的對不對?可別忘了,江城主能隨意出鬼域,就算鬼門被打開,你也跑不掉!”
話音剛落,又被人猛地踹了一腳:“放了你,你把我們當什麼玩意?你是江屠的狗,我們不是!”
蕪城里的人們并非善惡不分,之前是了謊言蒙蔽混淆黑白,如今真相大白,新仇舊怨一并迸發,毫無疑問,會全部奉還在金武真上。
他鼻青臉腫,又流了鼻,看上去像個稽的小丑。
謝鏡辭倒也不惱,與他相比,語氣輕得如同一片雪花:“你似乎還沒明白一些事。”
這人的臉實在人惡心,說著挪開視線,盡量不讓視覺沖擊影響自己心。
“第一,對于江屠而言,你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工。俗話說法不責眾,他難道還真能因為一個你,把全城百姓給屠了?真當自己是禍國殃民的妖妃呢?別做夢了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