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易。”我偎在他頸側,仰面注視仿佛烏墨般的天際,“你說人真的有來生嗎。”
我眼前浮起一層霧,越來越重,我看不真切他鬢角剛的發茬,“你書房的書架上,有一本《佛道》,老和尚說罪孽太深的人,只有一世。”
他嗓音含笑,“有這本書嗎。”
我嗯了聲,“你是不是沒有下輩子了。”
林宗易著我散的長發,“你有就好。”
淚水流進他領,他瞬間一僵。
“那我分給你半輩子,我們來生各自只活四十年。”
他笑聲更濃,“為什麼。”
我毫無征兆失聲痛哭,“我不希你下地獄。”
林宗易臉埋進我發,“好。”
淚霧遮住視線,漸漸什麼也看不清,“我本不介意們議論我和你,我自己走的路,我從不后悔。”
他深深呼吸著,“沒有后悔嫁給我嗎。”
“以前后悔過,恨不得下藥把你變太監。”我破涕為笑,“后來,不后悔了。”
他瓣沿著我面頰落到脖頸,“再重新來過,還離婚嗎。”
我沒有答案,也沒有多余的時間思考答案,我清楚他等不了,“宗易,我不離了。”
他良久沒有說話,我覺到他輕微的戰栗,像下一刻便要蜷在一,他不是崩潰,是難得的歡喜。
一名保鏢在船帆上一腳踩空,林宗易開槍擊中他小,保鏢撲騰砸在水面,我背對那一片狼藉,也知道此刻何其危險。
“韓卿,馬上離開這里。”林宗易塞給我一枚鑰匙,“上湖城,是萬隆城地下室的鑰匙,我一直藏在c的駕駛艙。沒有鑰匙,如果強行破那扇門,會發連接在門壁周圍的炸彈引線,里面儲存的現金毀于一旦。”
“現金?”我一怔,“那鐵皮箱——”
“是假的。仇蟒今晚行的目標是廢掉我,他出境前不打算留我活口。”不知從哪個角落躥出的保鏢,拿著一截斷裂的韁繩勒住林宗易,林宗易臂肘用力,將他撞下海,“轉移地下室的現金,計劃在三天后的凌晨兩點。”
我接過,放進里,“那你呢。”
他并沒回答。
我約明白了什麼,每一句都帶著音,“宗易,你有活路的,你為上面保住了十個億,是你布局扳倒仇蟒,你立功了,他們會酌審判的!”我指著堤岸,“趙隊很快趕來了,宗易——”
他攥我手,一張臉像一潭死水,沒有波瀾,“韓卿,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撲在他口,拼命摟住他,“宗易,我不想你死,沒有人對我好了,你死了別人欺負我怎麼辦,你告訴我怎麼辦?”
“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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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他再次我名字,“我消失了,馮斯乾心里的死結解開,他會護著你,別人不敢欺負你。”
“我不要!我不要用你換。”我搖晃他,“你去哪?宗易,我跟你一起走。”
林宗易捧住我臉,“我有我該去的地方。”
我眼睜睜看他笑,那樣決絕又無畏的笑,我慌到極點,“你帶上我,你也拋棄我是嗎?”
他摁住我頭,抵在跳的心臟,“韓卿,就算你剛才騙了我,再重新來過,你依然會選擇結束,我聽到你說不后悔,我更覺得沒有憾了。”
振子這時追上我,他在甲板下停住,“華哥。”
林宗易狠狠一推,推下船,“帶從2號碼頭走。”
我紅了眼朝前沖,振子二話不說拖著我往回,2號碼頭的對面泊著a貨,林宗易踏上舷梯,掃清了出口駐守的四個保鏢,他們全部右中彈。
接二連三的槍擊聲回在港口,忽然間,六七輛警車呼嘯而來,夷平了鐵門,呈包抄之勢,鋪天蓋地圍堵住江浦碼頭。
我歇斯底里,幾乎喊斷氣,“a!在a船!”
警笛覆沒了我的喊聲,為首的一輛車直接駛向裝載著鐵皮箱的c,振子使勁拖我,“韓小姐,蟒叔要真格了,落進他手里就完了!”
振子沒猜錯,仇蟒無聲無息登上了a。
而最邊緣的a貨漆黑無,完全被忽視。
振子捂住我,生怕我驚仇蟒的保鏢,淪為他們的人質。
林宗易佇立在船頭,他著仇蟒發笑,“蟒叔,你我都翅難逃了。”
仇蟒說,“華子,我在橡山救過你一命。”
林宗易將手上的武擱在甲板,他指尖一甩,旋轉著停在仇蟒腳下,仇蟒垂眸一掃,沒吭聲。
“道上的老規矩,遇到有恩于自己又不得不斗的人,生死看天意。”
仇蟒靜默片刻,他大笑,“好樣的,華子,有骨氣,我沒看錯人。”
一撥保鏢擋在仇蟒前,他攔住,“退下。”隨即彎腰撿起那支朗寧,在手心掂了掂,“幾發。”
“只一發。”
話音未落,仇蟒抬手,直指林宗易眉心,槍口一彈,沒子彈。
幾十名警力在另外兩艘貨上和仇蟒的手下打得難分難舍,無暇顧及這邊,林宗易同仇蟒開始流試槍,林宗易發第二槍,也是空
的。
第三發,仍舊是空的。
仇蟒有些慌神,他以為第四發林宗易會得逞,結果同樣沒出殼。
林宗易手向西,“蟒叔,等死的滋味,刺激嗎?”
仇蟒恍然大悟,林宗易是打著老規矩的幌子,支開保鏢單獨搞他,他大驚失,“華子,你敢算計我!”
林宗易面狠意,從腰間拔出一柄臥底專用的64式,瞄準仇蟒,“你不死,我如何甘心死呢。”
保鏢打開防彈傘,護衛仇蟒逃離,彈頭擊不穿傘檐,林宗易先打傷了保鏢,直到仇蟒落單,他一擊制敵,頂住仇蟒的額頭,余下的保鏢頓時在數米外止步,用獵槍也對準了林宗易。
林宗易無視他們,笑著打量仇蟒,“蟒叔,你早有準備了結我,我正好也預料到你的居心。”
仇蟒表惻惻,“不是我要你的命,就是你要我的命,華子,我們只能活一個,對嗎。”
“不。”林宗易輕描淡寫,“是我們一個都活不了。”
仇蟒分散了林宗易的警惕,使出招,他袖口的折疊匕首寒一閃,刀尖刺林宗易肩膀,力道之大,銳利的刀鋒卷了刃,活生生切斷森森白骨。
仇蟒咬著牙,手背青筋暴起,“你去死吧——”
千鈞一發之際,激起了林宗易的野,他鉗住仇蟒,反手一掀,連同那柄刀,剮著皮濺半尺,像水柱沖天,強大的慣令他軀直后仰,仇蟒先落水,巨浪頃刻覆蓋了他頭頂,林宗易在下一秒也摔進海浪之中。
我目睹這一幕,他沒有呼救,沒有掙扎,像失去了所有知覺和意志。
我聲嘶力竭,“林宗易!”
翻騰的云海吞噬了這個狂浪的男人,他浮出,強撐著向我,又沉沒,繼而又浮出,一次比一次渺茫,他那麼遙遠,慢慢模糊一個虛無的黑點。
我發了瘋似的推開振子,飛奔向那艘貨,試圖打撈林宗易,可大海一無際,水花翻滾,他影剎那淹沒在激的漩渦里。
我跪倒在甲板,上半沉海里,水源源不斷灌我口鼻,我不肯放棄,繼續最大限度往下沉。
多沉一厘,拉起林宗易的機會便多一分。
我恍惚中,甲板傳來迫切的腳步聲,匆匆抵達的馮斯乾一把攬住我腰肢,我被他從水下帶起,扣在懷里,“韓卿,你冷靜!”
我抓住他手臂,搐著哀求他,“斯乾,你救救他,你手這麼敏捷,你能下海救他的!”
他看著我,“現在是汛期,你知道海水有多急嗎。”馮斯乾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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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黑暗深,辨不出喜怒,“誰下去都可能沒命。”
我不死心,眼眶全是淚,“那次王晴娜將我關在水箱里,你都能救”
“我憑什麼賭上命救林宗易。”他打斷我,指腹住我下,“你讓我救他,韓卿,你要我為他陪葬是嗎?”
也許是涼,也許是恐懼,我在他懷中瑟瑟發抖,他扯住我,丟向海面,一波高過一波的漲從海中央蔓延奔騰,直至漫過我腦袋,“看清楚了嗎?”
我嗆了口水,難耐咳嗽著。
“江浦碼頭比江城港的水更深,人攪進去,大概率尸骨無存。”他伏在我后背,炙熱的膛挨著我,“林宗易這三十九年,他的生意,他的手段,他有今天的下場是自取滅亡,你憐憫他,但他憐憫過那些在他場子里傾家產,妻離子散的人嗎?”
馮斯乾掐住我脖子,迫使我抬起頭,“你求我冒險,不擔心我葬海底嗎。”
我神呆滯,不停啜泣著,“斯乾,我擔心,可他傷了,你有力氣求生,你可以上岸。”我嘶啞尖,“林宗易卻不能了!”
“那又怎樣,韓卿。”他在我臉上,一開一闔,“我不是神,我也是一副之軀,也會寒心,會割舍掉始終不愿意安分屬于我的人,無論我多麼舍不得,記住,別把這段推向不可挽回的絕路。”
打斗聲還在持續,空氣中有燒焦的彈殼味,有泄的機油,馮斯乾在煙塵里擁著我,海水四起,濺我和他的頭發,像是一張斑駁空的網,我的矛盾,不舍,哀怨,一切人對男人的無助和,它們瘋狂掉,暴在馮斯乾眼中,他在此時還給我的謎底,是一張更為沉默的面孔。
我到他在發力,那種極端的,憤怒的,最終又無可奈何的力量,一點點松垮,歸于平靜。
我臉慘白,“可是他沒法活了,斯乾。”
他語氣沉,面容亦是冷漠,“他也不該存活。”
我眼里僅剩的一亮驟然熄滅。
馮斯乾抱起我邁下甲板,我哭喊著回過頭,眺深不見底的海域,席卷的風浪之上,涌著墨的云霧,傾覆這座碼頭。
“林宗易!”
我絕的一聲飄忽墜大海,又一個水浪砸落,連半點回響皆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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