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出宅子上車，周浦盯著后視鏡里仇蟒的影，一直到拐彎，他提醒馮斯乾，“我覺蟒叔認出韓小姐了。”

馮斯乾閉目養神，沒出聲。

周浦說，“雖然云城在千里之外，但如果林宗易真投奔了蟒叔，他自然會關注江城的新聞，認出您和韓小姐也正常。”

馮斯乾叩擊著座位中間的桌板，“仇蟒認出也不會破，和林宗易相關的任何事任何人，他只能裝聾作啞，否則保不住林宗易。”

“他收了定金，會出白喆嗎。”

馮斯乾降下車窗，窗外一朵桃花飄在他膝蓋，他拾起，進我鬢角的頭發，神意味不明，“這行講究信用，收錢辦事，他會人的。不過華子肯定見不著。”

周浦納悶，“那蟒叔不擔心白喆指證林宗易是老板？”

馮斯乾看著我戴花的模樣，意猶未盡我眉眼，“假如白喆已經是啞，四肢也意外殘廢，他本指證不了呢。”

周浦恍然大悟，“白喆為一個廢，我們買回他的用是什麼。”

馮斯乾笑了一聲，“人在手上，將林宗易斬草除的辦法就很多了。”

晚上我們去了一趟春昌路，是云城最老舊的區域，正因魚龍混雜，才好打探消息。

外面下著小雨，周浦撐起傘，我跟在馮斯乾后。

他換了純黑的襯西，系著銀領帶和皮帶，上下擺扎進腰間，服服帖帖沒有褶痕，廓筆闊長。

我從沒見過如此沉郁暗的馮斯乾，沒有半點平日斯文清俊的影子，剛毅又冷，哪怕不聲不響佇立在那，也是威懾人心的骨頭。

他很喜歡在正式場合梳背頭，整張面龐立分明，那種瀟灑獨特的男韻味，介于亦正亦邪，尤為驚心魄。

馮斯乾眼皮，端詳牌場的口，大富豪棋牌城。

他不疾不徐焚上一煙，周浦說，“地下停車場改建的，蟒叔的生意。”

馮斯乾前腳進門，所有人都在打量，看出不是本地人，揣測我們什麼份，不過沒多久，他們又重新打起牌。

只有一個打赤膊的糙漢子湊到跟前，“兄弟，眼生啊，外地來發財的？”

周浦立刻攔他，阻止男人靠近，馮斯乾撇開他手，默不作聲嗑出一支，男人著門牙笑，“嚯，典藏版的黃鶴樓，大人啊。”

他點燃咂吧滋味，“勁兒大。”男人拔下，晃了晃，“一支幾十塊吧。不白你的，打聽事吧？想問什麼隨便問。”

周浦搬了椅子，馮斯乾坐下，剩下的半盒煙送給男人，男人眉開眼笑，“一看你就是干大事的，開牌場？”

馮斯乾漫不經心了一口，“好賺嗎？”

“不好賺啊！”男人抖著，“云城有名氣的牌局和酒吧，姓什麼知道嗎？”

馮斯乾略歪頭，笑容詭譎邪，“仇？”

男人一拍椅背，“對，仇老板的。你一個外地人耳風靈通啊。你要開場子，先知會仇老板，他允許了你再開，不然你一天就得關門，你信不信？”

馮斯乾含著煙頭，“不信。”

男人氣得火冒三丈，“我沒唬你，仇老板手下的保鏢個個厲害，他們番到你場子里鬧事，你開得了？”

馮斯乾問，“最厲害的那個什麼。”

“都厲害，有全市的散打冠軍。”

馮斯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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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了一眼大廳，每張桌都坐滿人，則也有七八十個，“華子，有這號人嗎。”

男人面微妙，“你從哪聽說的？”

馮斯乾鼻腔溢出一縷青霧，“有沒有。”

男人嘬牙花子，“負責酒吧的，華哥。”

馮斯乾撣了撣煙灰，“多大年歲。”

“要是還活著——”男人回憶，“奔四十了，起碼三十五。”

我在桌下驟然攥拳。

馮斯乾倒是沉得住氣，“經常在這一帶面嗎。”

男人說，“十來年沒現了。”

馮斯乾調出手機里的照片，“是他嗎？”

男人仔細辨認，“說實在話，我接不到他，仇老板給他的酒吧是云城最豪華的，那年他才二十，現在本人站我面前我也認不出了。”

馮斯乾示意周浦，周浦遞上自己的名片和一沓錢，“幫我留意著，有風聲打電話。”

男人立馬接過，稱呼了一聲周哥。

我們從地下牌場出來，朝停車位走去，這片沒有路燈，也沒有住戶，幾棟廢棄平房勾著鮮紅的拆字，越走越森。

周浦翻出車鑰匙，“馮董，林宗易沒準真是華子。”

我在一旁面無表，“這種地方的二流子，報能靠譜嗎，沒必要信。”

周浦說，“韓小姐，您別小瞧他們，其實人脈最廣了。”

馮斯乾突然駐足，似乎察覺了什麼，他無比謹慎四下梭巡。

我也張起來，“怎麼了？”

他眼角余定格在不遠的小十字路口，“有點清靜。”

周浦亮起手電，“這邊就一個牌場，夜沒什麼行人。”

馮斯乾出一盒沒拆封的煙，撕開包裝，叼在角，打火機下的同時，他不聲環顧，靜謐的弄堂里，有兩輛面包車靠邊停，位置正好挨著我們的路虎攬勝。

周浦也警惕了，“剛才沒有這兩輛。”

馮斯乾垂眸，隔著一寸火，他一張臉波瀾不驚，又暗洶涌。

好半晌，馮斯乾倚著車門吞云吐霧，完一支又續一支，周圍沒有半分靜。

他反手一拉門把，推了我一下，“上去。”

周浦出口袋里的匕首，尾隨馮斯乾近面包車，只行進了幾步，馮斯乾當即轉過，鉆進后座，周浦馬上反鎖門窗。

幾乎分秒不差，面包車跳下一群材壯的黑男人，從巷口蜂擁而至，接著面包車調頭，橫在巷口封死。

周浦語氣凝重，“十六個。馮董，來者不善。”

他們有條不紊圍堵住弄堂的一頭一尾，分工很明確，一撥攻擊，一撥防守。

馮斯乾面孔沉到極點，這副陣仗明顯有幕后黑手指揮，出馬教訓我們，不是小打小鬧能收場，縱然他手不差，也絕對要吃虧。

周浦咬著牙，“難道是蟒叔？”

馮斯乾全殺氣凜冽，目鎖定在這條弄堂，“周浦，我拖住他們，你載著韓卿從

東南方突圍。”

我臉一變，“那你呢？”

他聲音低啞，“我隨后過來。”

我指著車外，“十六個，你還過得來嗎？”

馮斯乾捂住我臉，他吻我冰涼的，“我一定過得來。”

周浦毫無征兆大吼，“馮董躲開！”

巨大的震，震得擋風玻璃當場碎，一條壯的手臂直接抻斷了副駕駛椅，汽車完全被掀起，劇烈顛簸著。

椅架割傷了周浦右臉，鮮糊住眼睛，他抹掉的工夫，那條手臂又掏向駕駛窗，玩命拽他，把司機拽下去，我們便如同甕中捉鱉，翅難逃了。

馮斯乾當機立斷松開我，他雙手撐車頂，下半懸空，出左對準男人的手腕用力一踢，男人頓時飛出半米。

相距一百米的牌場此時熱火朝天，這里卻生死相搏。

一名保鏢掄著鐵錘反復擊打后窗，玻璃碴子四濺，我嚇得尖，馮斯乾摁住我腦袋，摁在口，沉聲命令周浦，“開車！”

周浦發引擎，嘗試了三四次都失敗，他滿頭大汗，“馮董，胎廢了。咱們在場子里的時候，他們手腳了。”

馮斯乾眼神發狠，“看來仇蟒不希我留在云城。救走林宗易的人，十有八九是他了。”

我心驚膽戰仰起頭，馮斯乾下頜骨繃，雙目如鋒利的鷹隼，在沒有一亮的長巷，顯得晦暗幽深。

“仇蟒安排的打手？他不賺你的錢了嗎，一千五百——”

我話音未落，馮斯乾雙臂張開往前撲，瞬間護住我在下，錘頭掃進車廂，堪堪蹭過他脊背，倘若他得不夠低，這一錘頭恐怕打個骨折。

對方招招毒辣，周浦沒力氣再抵抗，“馮董，夠嗆了。”

馮斯乾猛地一扯襯衫，勒的懷徹底敞開，他破門而出，我驚慌去抓馮斯乾的胳膊，“斯乾！”

出的手抓空了。

他直奔領頭的男人，一拳勾挑下，撂倒在地。

黑人一邊纏斗一邊引著他離開，馮斯乾意識到他們的意圖是劫持我，再趕回來不及了，他陷其中，吃力應付著十多個保鏢，很快落于下風。

墻下在這時躥出另一隊人馬，功夫更勝于正在纏斗的那隊人，為首的一個保鏢踹開車門，我被突如其來的彈力撞飛到角落，他扼住我肩膀一拖，我半邊子都麻了，連滾帶翻的摔下車。

男人揪著我領，再三確認，“劉虎，這到底是嗎？”

劉虎湊近，“我只看過照片，右眼有一顆痣。”

男人也湊近，“有，是。”

我使勁掙扎，“你們認錯人了！”

劉虎冷笑，“認不錯，韓卿，對嗎？”

我一頓。

他俯拍打我臉蛋，“你得罪誰不行，非要招惹最不該得罪的人。”

我忍著痛，“你們是誰派來的。”

劉虎沒回答，卷著我夾在腋下拖走。

我扭頭看馮斯乾，他有些寡不敵眾，型越來越不穩，纏斗他的保鏢顯然在消耗他的力。

男人將我塞進面包車，我拼命著門，他們沒有耐，只想速戰速決，魯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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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我往車里扔，就在危急關頭，我耳畔忽然炸開槍響，干脆利落的三連發，男人悶哼，直向后仰，對我下手的保鏢都相繼跪倒，而第四聲遲遲沒有響起。

不是沖我來的。

我腳底發，后背沿著車門落，大口息著。

他們全是后頸被擊中，槍法非常準，是一種醫用麻醉制的工彈，中彈后躺在地上昏睡，至半小時才緩過勁。

看角度是從平行發，可以藏的只有平房了，我強撐著爬起，朝那邊飛奔，“林宗易——”我不敢大聲喊，只敢在一片漆黑中小心翼翼搜尋他，“是不是你。”

平房的木門上了鎖，灰塵蒙著鎖芯，不像有人進出過。

我站不穩，彎著腰半蹲，“你那晚說，最后一次放過我，但你今夜還是不忍心看我落難，所以你出手了。”

四周雀無聲，墳墓一般死寂。

一陣風吹過，拂起我長發，遮在眼前，我越發看不真切，“林宗易，我始終不明白，你究竟有怎樣一顆心。”

一道黑影一閃而過，頃刻無影無蹤。

分不清是樹影亦或人影，我跑上前，“不要讓白喆出現，濱城的麻煩才能平息。”

那道黑影一停，又好像從未停過，只是我緒過于強烈而產生的錯覺。

我這頭出了岔子，和馮斯乾纏斗的幾個保鏢也迅速撤退，他手探進車里，調亮車燈，一個打碎了，一個碎了一半，程很短，勉強照明，他在弄堂的盡頭發現了我，我正趴在屋檐下，他沖過來，“韓卿！”

我無力倒在他懷中，馮斯乾撥開我臉上粘連的發，赫然一團污，他整個人僵了一秒，連我都沒發力，“疼嗎。”

我驚魂未定，說不利索一句完整的話。

馮斯乾借著微弱的一束，解開我上長，他手指輕，檢查我每一皮，“韓卿，告訴我，傷在哪。”

我終于回過神，眼淚一霎流出，“斯乾”我搖頭，“我沒傷到。”

經過一場搏斗，馮斯乾的面容極為蒼白，“沒事了。”他用帕子拭我出的，“看清什麼人了嗎。”

我眼珠一，又恢復呆滯。

馮斯乾抬起我臉，他眼眸比這樣的夜還深，能分辨一切謊言，欺瞞和。像吸鐵石，釋放出無可抗拒的吸力，只要吸住了，猶如中劇毒，被他識破，肆意掌控。

他這一刻格外溫平靜，“是林宗易嗎。”

“不是林宗易。”我嗓音嘶啞，“像是一個陌生男人。”

馮斯乾神諱莫如深，他注視了我良久，沒再繼續問。

我偎在他膛，孱弱得不樣子，“林宗易恨你，也恨我，他不會救我的，而且他未必在云城，也許在附近城市，是蟒叔故意搞這一出，誤導你相信林宗易真的在云城，實際上轉移視線，在掩護他。”

馮斯乾瞇著眼，向唯一能落腳的平房房頂。

過了好一會兒，他抱起我返回車上，周浦昏厥在駕駛位，他臉頰的劃傷開始腫脹，目驚心。

我蜷在后座，渾止不住戰栗。

這次馮斯乾也險些栽在云城，如果不是那個神男人暗中保我，我已經落這伙黑人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