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林宗易對面坐下,“馮董告訴我,林董是場浪子,千萬不能相信您這張。”
他似笑非笑揚眉,“你們馮董一向以詆毀我名聲作樂趣,你別上當。”
我托腮凝視他,“林董剛才說自己縱橫歡場多年,想必過的人不計其數了。”
林宗易認真沉思許久,“周旋過不,過沒有。”
我趁機問,“那馮董呢?”
他笑容加深,“韓助理來套話嗎。”
我著指甲蓋的紅甲油,“林董愿意,我就聽,不愿意,我不強求。”
林宗易拾起湯匙,舀了一勺三鮮湯,他遞到我手邊,“據我所知,曾經有過人。”
我接過碗,“是他喜歡的人,還是和馮太太家世相似的人?”
林宗易說,“人生什麼階段需求什麼,男人比人更清醒。喜歡這兩個字,在追求利益的男人眼里是最不值錢的,舍棄它完全不在乎。”
我說,“林董口中追求利益的男人眼里,我算值錢嗎?”
他笑了,“看哪個男人了。如果是馮斯乾,一文不值。”
我湊過去,一雙天生就含的桃花眼鎖定住他,“您都聽到了。”
林宗易問,“聽到什麼。”
我不假思索,“馮董和關宸的對話。”
他食指有一搭無一搭叩擊著盛放筷子的烏木托,“我不興趣他的謀,我只興趣他的助理。”
殷沛東是林宗易的姐夫,假設林宗易告發馮斯乾安關宸,即使后者把死人說活了,殷沛東面子上不追究了,可一旦有了疑心,首要措施就是暗中防范,馮斯乾在華京的境肯定不妙。
我思考著如何協助他渡過這一關,馮斯乾所在的9號雅間這時忽然傳出皮鞋地板的腳步聲,侍者進這間包廂上菜沒有關門,兩間包廂是正對的,很容易被發現。我迅速回過神起立,沿著墻壁蔽自己。9號的房門打開后,馮斯乾先出來,關宸跟在他后,兩人沒有任何流,關宸不經意瞥向這扇敞開的門,看到林宗易的影頓時臉大變,甚至來不及和馮斯乾打招呼,戴上墨鏡便匆匆忙忙闖進電梯。
“宗易。”馮斯乾止步在門外,“你也在。”
林宗易不聲向我,我盡量住聲響,拉開墻下豎起的屏風,他這才站起,迎馮斯乾進門,“這家的酒釀鴨不錯。”
我著屏風的紅木架子,整個人蜷在后面一不敢,我簡直懊惱極了,搞得跟捉似的。
馮斯乾走進來,“你有興致,從索文到海樓一小時的車程,只為嘗一道鴨子。”
林宗易示意他坐,“口腹之,是最要的事了。”
“我認為宗易你最看重的從來不是口腹,是利益。”馮斯乾坐在餐桌右側,“跟蹤我將近半年,今天終于有所收獲。”
林宗易斟酒的手一頓,掀眼皮審視他。
馮斯乾端著杯子,杯里有白酒,此時漾出細碎的漣漪,“對于殷沛東而言,他神魂顛倒沉迷于一個人,誰指控他的人來者不善,他反而認定遭中傷,更加憐惜。自然,你是殷沛東的妻弟,你的話多有些分量,可關宸究竟是否為我的人,你并無證據,因此我奉勸你,沒必要揭開的來歷,你不會有勝算。”
林宗易瞇著眼,不知在思量權衡什麼,被燈掩埋的半張臉異常深沉,好一會兒,他笑出聲,“斯乾,看來你是誤會了。”
馮斯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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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人尋味反問,“是嗎。”
林宗易也同樣意味深長,“不是嗎?”
他們四目相視,彼此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深,都相當高明地在這一刻終止了話題。
馮斯乾把玩著酒杯,余飄忽不定,像是掠過我這邊,又像是僅僅在觀賞杯壁描繪的花紋,“西郊的高爾夫球場,據說你有投資。”
林宗易端起我那碗沒過的湯,慢條斯理喝了一口,“幾百萬而已。”
馮斯乾撂下杯子,“不如一起玩兩把。”
林宗易看著他,“正巧我手。”他摘下掛在椅背的風,“賭什麼。”
馮斯乾起,“海檀莊園的一套別墅。”
林宗易略不可思議,“我也看中海檀的房子,可惜手遲了。”
馮斯乾單手系上西裝的紐扣,“也許你有機會贏到手。”
林宗易笑著,“那你要讓我一局,擊你不是我對手,高爾夫我不是你對手。”
林宗易說完,不著痕跡看了屏風一眼,馮斯乾原本走在前面,他當即駐足,若無其事整理領帶,并沒繼續先行一步的打算,“宗易,是有什麼割舍不下的嗎。”
我屏住呼吸,頃刻間張到全發僵,我覺他知道我在這里了。
林宗易從椅子上拿起一條白圍巾,十分鎮定轉過,“薛綺親手給我織的。”
馮斯乾看向那條分明是品牌手工定制的圍巾,他沒有破,很配合說,“你難得對人留。”
林宗易面無表將圍巾環在脖頸,“床上不合拍。”
他們一前一后離開雅間,電梯啟的提示音傳來,我跟著也出去,返回蔣蕓的包廂,出屋,“這層有攝像頭嗎。”
喝得面紅耳赤,舌頭也大了,“有啊,我的酒樓是高檔酒樓,一年租金兩百七十萬呢。”
杯子拿歪了,酒止不住往外灑,我扶正杯底,“凡是馮斯乾出現的畫面都剪掉,把底板給我。”
蔣蕓莫名其妙,“幫他屁啊?你是不是搞混了,你是替他老婆捉的,你打起掩護了?”
我說,“我有我的用意。”
蔣蕓揮手,“去保安室要,我打電話通知他們。”
我到保安室取了剪輯片,拷貝到手機里,也沒去華京報道,直接回家了。我剛進家門,蔣蕓的電話就追來了,說馮斯乾的書向大堂經理提出買二樓的錄像,經理以保護其他顧客私為理由拒絕了。
打著酒嗝兒,“先把男人胃口吊足了,讓他焦躁不安,再給他驚喜是吧?你最擅長這套了。”
我再次被逗笑,“蕓姐,我欠你一個大人。”
與此同時,我手機屏幕顯示殷怡的來電,我立馬接的,還沒來得及開口,直截了當告知我,“錄音我聽了。”
殷怡指得是我引馮斯乾帶我回他家的那段錄音,我語氣鄭重而平靜,“馮太太,您放心。”
態度也好了許多,“韓小姐識時務,我當然很放心。”
我們都沒多言,接著掛斷了。
晚上九
點多,我洗完澡在浴室子,突然門鈴響了,我租房全是短期,除了房東和業極有客人,尤其最近風聲,我就更敏了,昨天早晨我發覺防盜門的貓眼壞了,被涂了漆,不止我,四樓的三戶都壞了。聽蔣蕓說,我之前坑過的那個人民醫院的主治教授,花大價錢買我現在的地址,估計是人事部的員工出賣了我的樓層,整座小區無死角張我的照片和事跡,把我誹謗喪盡天良的小三,最歹毒是我居住的這棟樓一共七層,每層臺階都被潑了糞便,引發眾怒圍攻我,我委托業每戶賠了一千塊錢才平息。
殺千刀的狗男人,等緩過勁兒這仇我一定報。
我趴在門上聽,外面雀無聲,不像一群人帶著家伙來教訓我的陣勢,我故意偽裝用上海話問是誰,“撒寧?”
對方未曾吭聲。
我又拔高音調,依然沒回應。
我馬上警惕起來,莫非李文博又賊心不死來綁架我了,我剛要挪柜子堵門,男人說,“韓助理原來是上海人。”
我作一滯。
似乎是林宗易。
我小心翼翼擰門栓,從隙里朝外張,過道中站著的果然是他。
我徹底愣住,“林董?”
他應該是從高爾夫球場過來,沒有穿正裝,加厚運服搭在臂彎,一件咖啡翻領和同系的長,氣質懶散又溫暖,“你講的是蘇譜嗎。”
我渾渾噩噩與他對視,“蘇譜講吳儂語,我不正宗。”
他后背倚著通往五樓的墻槽,“不正宗的吳儂語,會嗎?”
我想了幾秒,講了一句最簡單的。
林宗易著我,“沒聽懂。”
我翻譯普通話,“吃晚飯了嗎。”
他漫不經心松了松領口,“我不聽這個。”他靠近我,手握住門,另一只手抵在門框,一束影剎那傾覆而下,“我想聽你說,哥哥我熱。”
我蹙眉,心跳了一節。
林宗易挨著我面孔,輕聲悶笑,“會講嗎。”
我垂眸不看他,“您是喝醉了嗎。”
他收回手,“沒喝,醉了不找你。”他越過我頭頂,朝屋里打量,“不方便?”
我立刻領悟他的意思,側說,“林董請。”
他進玄關,我沉默著凝他背影,林宗易那種游刃有余的風流氣度,確實是一個歡場高手。歡場和場不是同一概念,歡場上廝混的男人對人全無真心,出手即捕食,吃飽就撤,場講究字,以謀,就算結局不好,人回味起過程不至于覺得自己被耍了。玩歡場的男,基本是頂級海王,像我這種混跡場吃飯的,玩得再,和他們一比就差點火候了,我算計男人雖然不走心可要走腦子,海王連腦子都不走,只走腎。
我邀請他在客廳落座,“林董,抱歉,我家沒有金駿眉。”
“不。”林宗易掏出煙盒,將盒蓋彈開,在我眼前晃了晃,“介意嗎?”
我翻出屜里綠茶的茶葉罐,隨口說,“您自便,我不介意。”
他盯著我,“平時也。”
我其實很控制自己的煙癮,畢竟接人煙的男人不多,一般都私下,我確定林宗易絕對沒撞見我煙,我再度驚訝于他的眼睛這麼毒辣,“您真會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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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他點了點茶幾上半舊的煙灰缸。
我噗嗤笑,“暴了。”
林宗易點燃煙頭,后仰靠住沙發背,猛吸了幾口,又利落掐滅,朝我出手,我遲疑著過去,他拍了拍旁邊,我姿勢拘束坐下。
他用一種曖昧到極點的眼神看著我,然后抬起手,直奔我眼角一顆淚痣。
我下意識回避,林宗易說,“別。”
這是他第二次跟我說別,第一次在擊場,他抱著我,我試圖掙扎,他也是在耳畔說,“別。”
林宗易的指腹流連過我一粒痣,溫熱的,膩的,淡淡的妖紅,嫵至極,我只到難以承的,麻麻鉆進骨頭里,像中了毒咒。
“哭嗎。”
我搖頭,“不。”
他掌心裹住我臉,拇指停在上面,“淚痣很。”
我無聲無息地偏開頭,從他掌中離一些。
我躲開他的手,沒躲開他的人,他幾乎和我肩膀著肩膀,“不知道耳環丟了嗎。”
我知道丟了,但不知道丟哪了,聽他的口氣,是丟在他那里了。
林宗易的頭與我錯,像湖水里頸的鴛鴦,“我給你戴上。”
我正要后退,他胳膊攬住我腰,“只戴耳環。”
我仍舊后退,林宗易用了些力道,將我牢牢地掌控住,他又重復一遍,我再堅持抗拒倒不合適了,像是把他當壞人,他察覺到我不再退,并且一點點俯下,出自己的耳朵。
這一彎腰,我距離他手腕過分近,鼻尖粘上他,我嗅到一濃郁的木質調,我總算知道林宗易上清奇的香味是什麼了。
廣藿香。
的男人喜歡麝香琥珀,傳統不輕佻,單一的廣藿香卻極,木味太重會適得其反,男人招架不住它,不過林宗易將廣藿香的厚重詮釋得非常好。
而馮斯乾喜歡淡香,像雪水冰片那樣冷冽,用紅酒香稍加點綴,他的品味也極為特殊。
我只是出神的工夫,林宗易的指尖從我的臉緩慢移到耳垂,他的手連同那枚耳環,似有若無的著,“最是低頭一笑的風,最人。”
他低坐姿的高度,半掩我長發間,沒有深只停留表面,可呼出的熱氣力量很強,發,又燙又,“你是我見過的,最有風的人。”
我瞬間退后,脊骨陷的海綿抱枕里,“林董。”
我有點駕馭不了此刻的氣氛了。
林宗易重新撿起煙灰缸里的半支煙,焚上叼在角,“早點睡。”
他留下這句,起從客廳離開。
我走到臺,等待林宗易那輛車駛出小區,車燈打在玻璃一閃而過,我閉上眼,合攏了窗簾。
他走后不久,門鈴又響了,我以為他落下什麼東西回來取,朝沙發四周梭巡了一圈,還真是落下了一枚打火機,我抓起一邊小跑去開門一邊說,“來送耳環,卻把打火機忘在——”
當我看清門口的男人,后半句戛然而止在齒。
馮斯乾逆著客廳散發的一縷微弱白,注視我手上的打火機,毫無爭議的男士款式,他注視了好半晌,一言不發。
我也半晌才反應過來,驚愕到沙啞破音,“馮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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