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景安守著滿屋的狼藉,失魂落魄地坐了很久,才想起來去找周澤彥,他一定知道薑南橘去了哪裏。
周澤彥和爸媽正圍在一起吃團圓飯,一向古板的老學究周爸爸難得開心,特意開了瓶陳年茅臺,就著一桌盛的味佳肴,跟兒子對飲幾杯。
周澤彥酒量不大,平時滴酒不沾,眼下不過是幾口酒下肚,臉已經發紅,腦袋開始暈乎乎的。
紀景安站在門口,單手兜,難得眉眼低垂。他不肯進門,堅持隻說幾句話就走,“小橘去了哪裏,你應該知道的,對吧?”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紀景安心裏十分矛盾。一方麵他希周澤彥的回答是肯定的,因為這樣他就能知道薑南橘的去向。
另一方麵,他又地不希周澤彥知道,以免再次毫不留地證明,在薑南橘的心目中,他這個前夫的位置遠遠比不上周澤彥。
周澤彥有些微醺,借著幾分酒勁,他坦然又有幾分得意地承認,確實知道薑南橘去了哪裏,不過恕不能隨便。
“不聲不響地離開,就是不想再跟你有任何關係,就算你找到,哪怕去把綁回來,強留在邊,又能怎麽樣呢?你隻需要知道走了,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短期不會再回來,這就足夠了。”
紀景安默默地了拳頭,罕見地出十分狼狽的模樣,仿佛自言自語道,“就算要走,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連聲招呼都不打?”
周澤彥心地善良,最見不得人難,尤其是紀景安這樣平日裏意氣風發慣了的人,於是弱弱地解釋,“其實不隻是你,應該沒打算讓任何人知道,我也隻是過去看,巧遇見在收拾東西,才知道準備離開的。”
紀景安雙眼通紅,“那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沒什麽特別的,不過倒是提到了你。”周澤彥思索了片刻,“我問這邊的房子怎麽理,說當時了三年房租,怕麻煩所以沒有退租,你可以選擇繼續住在這裏,或者搬走,都可以。”
“如果遇到什麽難,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麻煩你一定要告訴我。”紀景安說完之後才意識到,他正在低聲下氣地求周澤彥,就像那一晚,傅棋深求他對薑南橘好一點。
原來真的可以讓人變得卑微,如果沒有的話,那隻能說明的還不夠。
周澤彥點頭答應,紀景安低聲說了句謝謝,沒有再說什麽,轉下樓去了。
家屬區是老式樓房,樓道的聲控燈因為年久失修,忽明忽暗地閃著。周澤彥目送紀景安離開,他低著頭,微微彎著腰,腳步有些倉促,不似平日裏那般從容淡定,背影看起來落寞無比,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
中秋之夜,深藍的夜空晴朗無雲,一圓圓的明月高懸在空中,整個城市都被淡淡的月溫地籠著。
月之下,是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每一扇亮著燈的窗戶的裏麵,應該都有一個家庭的歡聲笑語。
紀景安走在家屬院的小路上,莫名想起家裏的餐廳,餐桌是薑南橘選的,幹淨清爽的原木,鋪了印著綠植的桌布,餐廳上麵吊了一盞暖黃的吊燈,溫馨明亮。
結婚之後因為不想麵對薑南橘,紀景安極回家吃飯,打電話也不接,開始薑南橘還會慣著他,做好了飯之後就那麽幹等著,經常等到半夜人還不回來,或者回來之後已經吃過飯了。
後來大概也漸漸失去耐心,晚飯隻做一人份,做好就吃,吃完洗碗,不再管他,由著他去了。
紀景安原本以為自己知道錯了,真誠道歉,努力改正,以後加倍努力好好待,薑南橘就會像以前的無數次一樣,輕而易舉地原諒他。
可是並不是所有的錯誤,都值得被原諒。失看起來是突然發的,其實是由一天一天,一件一件的小事,累積而的,累積到一定的程度,就再也不會輕易回頭了。
更何況,他和薑南橘之間還隔了一個傅棋深,那個骨,惜如命,又為了保護而寧願生生放手的男人。
跟而不能的傅棋深比起來,紀景安這個曾經的法定丈夫,更像是薑南橘命中注定的一劫,除了傷害和失,他什麽也沒有給過。
紀景安無可去,煩躁地蹲在樓下花壇邊,從煙盒裏咬出一煙,不大一會兒就了小半盒煙,腳下的煙頭散落了一地。
保安大叔過來勸阻,說他這個樣子不僅汙染環境,還有害健康,最後說年輕人趕把煙掐了,該幹嘛幹嘛去吧。
紀景安隻好收拾起滿地煙頭,跳上車,發車子,漫無目的地開著,不知不覺地就開到了政府大院,紀家爸媽的樓下。
自從知道了他和薑南橘離婚的事,徐士就沒給過他什麽好臉看,紀業更是一看見紀景安就保持沉默,一味地搖頭歎氣,好像跟他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生命。
所以很自然地,中秋節這樣萬家團圓的日子,二老不約而同地沒有毫的衝,喊紀景安回來吃飯,甚至電話都沒打一個,顯然是不太想認這個兒子了。
紀景安上樓,打開門進去,他們顯然已經吃過了晚飯,阿姨在廚房洗碗,紀業坐在客廳沙發上戴著老花鏡,全神貫注地看新聞聯播,徐士在一旁練地織,淡紫的羊絨線,細膩,已經織出了領口的形狀。
紀業斜了紀景安一眼,像不認識他似的,麵無表地又回到電視裏,徐士不願地小聲咕噥了一句“你怎麽來了”,畢竟隻要看到這個小兔崽子,心裏就添堵。
“算了,反正來都來了。”徐士不知道是安自己,還是安老紀,“景安,快過來幫我看看,你周阿姨送我幾卷澳洲進口的羊絨線,起來手特別好,還是今年特別流行的淺紫,南橘最怕冷,我準備給織一件羊絨衫,你覺得怎麽樣?”
徐士那帶著興的語氣,好像麵前的紀景安隻是從路邊隨手撿來的,薑南橘才是的親生兒。
“不用了,您還是自己留著穿吧。”紀景安失魂落魄地拖著腳步往臥室走,背對著徐士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走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紀景安一頭栽倒在床上,隻要一想到薑南橘,他的心裏就又慌又,好像生活突然離了他的控製,正向一個無法預知的方向發展。
可是薑南橘的影子卻又無不在,已經滲到了每一個角落,比如現在他躺在臥室的床上,就會想起春節時他和薑南橘一同回來,他接到宋暮歌的電話趕去醫院,回來時已是半夜。
薑南橘一直沒睡等他,終於把他等回來之後,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環住他的腰,怯生生地問“可不可以這樣睡”,紀景安記得當時他下意識躲閃,然後隨便扯了個借口,“我不太習慣跟別人一起睡”。
紀景安一時間很難想象,在那樣寒冷而漆黑的夜裏,在春節舉家團圓的日子裏,薑南橘是以怎麽樣的心,獨自一個人躺在床上等他回來,而被他冷漠推開之後,那一夜究竟有沒有睡著,如果沒睡著,又是怎麽熬到天亮的。
臥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徐士的作果斷又迅速,啪一下把燈打開,明亮的燈瞬間刺得紀景安眼睛生疼,他煩躁地拉過被子,胡蒙在頭上。
徐士走過來一把扯開被子,“小兔崽子,你把話說清楚,什麽南橘走了,你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紀景安心煩意,無奈他心裏縱然有萬千怒火,也不能當著親媽的麵發脾氣,隻好語氣生地回答,“就是字麵意思。”
“所以什麽都沒告訴你,不聲不響地就走了,不愧是我兒媳婦,有點意思。”徐士看到紀景安一臉消沉,非但不心疼,反而有點幸災樂禍。
“你看看你,還醫學博士呢,也不嫌給老紀家丟人。你媽我雖然是一家庭婦,但也不是兩眼一抹黑,要不是知道德國冬天特別長,天寒地凍的,我幹嘛傻嗬嗬地在家織羊絨衫,我有這功夫,兩把麻將不好嗎?”
紀景安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媽你說什麽,什麽德國,小橘去了德國?”
“對啊,研究所的訪問學者項目,地點,德國海德堡,時間,一到三年,你難道忘了我跟所長太太是好閨麽。”
徐士滿臉堆著和藹可親的假笑,下手毫不留,衝著紀景安的頭就是兩掌,惡狠狠地說,“小兔崽子,終於把給氣走了,你不是一向主意正得很嗎,這下我看你怎麽收拾!”
紀景安也顧不得疼,抓住徐士的胳膊,“媽,您那得織快點,等織好了我幫您去送,保證到手上。”
“小兔崽子,想得倒,還妄想借花獻佛,我用得著你嗎,知不知道有種東西國際快遞。”
徐士出一手指,在自家兒子額頭上了兩下,恨鐵不鋼地說,“我見了你都添堵,更別說南橘了。已經夠不容易的了,懂不懂什麽緩衝期,你就消停幾天,讓人家清靜清靜吧。”
這話的意思,跟周澤彥的看法如出一轍。既然薑南橘決定離開,必然是已經失頂,心如死灰,而以的格,死纏爛打是沒有用的,隻會讓更想逃開。
紀景安剛剛雀躍起來的心,瞬間又跌至穀底。他又重新把被子拉過來,蒙到頭上,心裏翻來覆去地隻有一個念頭——
小橘,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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