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他的刻意引導之下,若水將這幾件事循序說了,一定能將眾人帶到他編造的“真相”當中。
若非事先知道此事是他的“大禮”,恐怕被他繞進去,還會覺得自己很聰明。
現在想來,那一日,葉亭宴本不是刻意跟著到后山林中去的,他是為了去扔那枚黃金穗子!
旁人不知,落薇確是清楚,逯恒下獄賜死之后,金天衛易首,將原本刀上懸的墨綠穗子換了金。
侍省將穗子送到金天衛的長風堂中,近日事多,眾人更換時間不一,真要查起來,未必能查出是誰多拿了一個、誰拿了一個。
而整樁謀劃中最妙的不過是這個黃金穗子。
因為它明白清楚地告訴宋瀾,金天衛中有人與外臣勾結。
但宋瀾查不出是誰。
除了能扳倒封平侯外,經此一事,整個金天衛在宋瀾心中便“不可盡信”之人,從逯恒到如今,落薇不難預見,今日過后,宋瀾邊原本最得用的軍便不復存在了。
金天衛都是宋泠親自培養出來的人,放到戰場上都是好手,而且忠心無二、見長風令如見舊主。
如今宋瀾拿著令牌,就算是落薇,也不能從這群人中探知皇帝的吩咐。
既不能探知,不如毀去。
這才是葉亭宴要送的大禮。
他猜出對逯恒下手,順理章地以為忌憚整個金天衛,于是用這樣的方法向獻誠。
麻麻的戰栗從后背侵襲而上,落薇將這一切想明白了,竟有一滴冷汗不聽話地順著額角滴落了下來。
再看宋瀾,只見他滿臉沉,一語不發。
于是便知曉,今日一場審判已在宋瀾心中完了。
恰巧那遍鱗傷的馴馬人聽了這些話,掙扎著起,在階前用力叩首,聽得人心驚跳。
“小人無辜!小人無辜!”
林召則在這接連不斷的指控中徹底傻了眼,此時他再蠢都知道自己恐怕栽進了旁人的圈套之中,但人證證俱在,毫不知如何反駁。
他胡作非為多年,此時終于察覺到巨大的恐懼,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此為……陷害,此為栽贓,你、你們……”
宋瀾冷冷地咳了一聲,在屏風后開口道:“朕乏了,既然審刑已畢,三司將人提了,嚴刑拷問幕后主使罷。”
這便是為他們落了定論。
典刑寺卿和史中丞連忙松了一口氣,與玉秋實好的胡敏懷有些遲疑,卻不得不隨另外兩人一齊應道:“是。”
林奎山今日因避嫌未至,玉秋實此時也算將葉亭宴的謀劃想了個徹,猶不信一玉面公子能將權玩弄到如此地步,正在驚疑不定,卻聽另一側忽地傳來一個聲音。
“葉大人說到這里,可巧了,臣突地發現,臣也有一位證人,拾得了證。”
葉亭宴微微一滯,抬眼看向離席起的常照。
常照向他拱手行禮,隨后自后喚了一人,同樣捧了證,向臺上走去。
“葉大人問了暮春場眾人,臣也問了,也得了一個灑掃黃門的證。當初見此時,臣不曉得它有何用,可聽了葉大人言語,臣卻發覺,它還是值得呈上來的。”
宋瀾沒有忍住,起看去,落薇也跟隨上前,看了一眼就心神大震。
這灑掃黃門拾到的,是當日搶過來、到林間的翎花木箭!
常照緩緩地道:“葉大人說林二公子離群深林,林中又有金天衛配飾,十分可疑。這翎花木箭上雕了一片葉子,是葉大人特制的佩箭,如此,臣也想問,葉大人當時是否也曾離群、獨上后山?是否與林二公子合謀,或是……也不能免去嫌疑?”
落薇朝外走了一步,站在能瞥見葉亭宴的一側,沖他投去一個深深的眼神。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葉亭宴所言的“救臣一命”。
可如今形,怎能跳出來言語,稱當日葉亭宴是在后山與私會?
葉亭宴的目從常照挪到玉秋實,隨后掠過落薇,頓了一頓便飛快移開了。
“我策馬獨行,確實無人作證,”他平靜地道,“翎花木箭,也確實為我所有,辯駁不得。常學士之疑理所應當,然清者自清,無甚可懼,那便請刑部將我拿了去,與林二公子一同用刑罷。”
第32章 流水今日(三)
公審就在最后這突生的變故中結束了,三司俱表,當即議定那馴馬人無罪,只是他牽連此中,終歸推不得。
典刑寺卿得了上意,許他修養些許時日,預備夏后隨便找個什麼借口流放北疆充軍。
林召則立刻被刑部中人拖了下去,先前在朱雀司中,宋瀾礙于眾口不能對他用極刑,如今人證證俱在,刑部依律行事,順理章。
也不知能從他口中審出什麼。
總之封平侯府被拖下水已是不可避免的事,或許宋瀾還希冀從他口中聽到一些別的事,譬如這樣的計劃,背后是否有玉秋實的手筆?
林召被拖下去時大哭大鬧,聲音凄厲地嘶吼“冤枉”,似乎是預料到了自己的遭遇。
堂中眾人心思各異,但幾乎都順從了葉亭宴的思路,認定了林召并不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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