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話,竟令許芳菲驚愕到無言。
難怪。
難怪他媽媽能說出“迷茫搖時,低頭看看腳下的土地”這句話。
一個烈士,早已用生命將“信仰”二字染了紅。鮮艷奪目,永垂不朽。
片刻,許芳菲的大腦終于從極度震驚中恢復運轉。吃力地消化著這個信息,更到無法理解了,“你媽媽是烈士,那你為什麼會……”
話音未落,對上鄭西野諱莫如深的眼,一頓,咽下了后半截未出口的話語。
四周唯余一片死靜。
好一會兒,鄭西野視線從上離開,遙向頭頂的夜空。他喝了一口汽水,語氣懶漫,道:“是不是想問,我媽是烈士,我為什麼會是一攤爛泥。”
許芳菲怕他誤解,慌張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肯定有你的苦衷。”
鄭西野毫無所謂地懶笑,擺擺手,像是完全不在意。他稍頓幾秒,接著又非常隨意地說:“對了。再過幾天我就要走了,提前跟你說一聲。”
許芳菲起先都沒反應過來,還下意識問他:“又要出遠門嗎?這次什麼時候回來。”
鄭西野:“這次不回來了。”
“……”
已經是深夜。一陣風起,吹散了云,只一刻,如墨的天獻出繁星與月,整片天空豁然被點亮,蔓開無盡奇詭。
“想去軍校就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好好念書,好好長大。”
那個男人仍是初見時那副懶倦又幾分頹的姿態,一條大長懸空,頭靠窗框,悠遠地凝視,道:“希卿生羽翼,一化北冥魚。①”
第28章
這一夜,許芳菲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境的時間度很大,像是場黑白調的老電影,將兒時的所有記憶串聯起來。畫面斑駁陳舊,一幕幕閃現,長久地定格在一個孤燈飄搖的雨夜。
冷小巷中,男人的背影拔而利落,像是神話故事里才會出現的神祇,堅定不移擋在前,為遮去頭頂風雨。
驟然間場景變化,是他懶懶一笑,對說:“希卿生羽翼,一化北冥魚。①”
……
夢的最后,是一陣敲門聲將許芳菲從睡夢中喚醒——
砰砰。
老房子隔音本就不佳,加上許芳菲家的臥室裝的都是最老式的木板門,幾乎沒有阻斷聲波的效果。敲門聲響了沒幾下,便打了個哈欠眼睛,頂著窩頭從床上坐了起來。
迷糊間聽見媽媽去開門。
門外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含笑問:“你好,請問是喬慧蘭士嗎?”
“對我是。”媽媽明顯有點困,“你們是……”
聽著屋外的對話,許芳菲到奇怪,掀開被子下了床,悄悄走到臥室門口,站定,耳朵在門上細細聽。
大門口。
“哦,喬大姐你好,我姓張,是信德信貸公司的貸款經理。”說話的男人個頭矮小,穿一單薄的廉價黑西裝,也許是出門上班趕時間,連西裝下擺的褶子都沒來得及捋平整。他笑嘻嘻地說:“你之前來我們公司申請過抵押貸款,對吧。”
喬慧蘭恍然大悟回過神,點點頭:“嗯,是有這回事。”
“你之前提的是一份房屋抵押貸款申請,這份申請我們公司正在審核。”張經理說著頓了下,探頭往后瞧,目骨碌碌四轉悠,“方便的話,能讓我進屋看看嗎?”
喬慧蘭知道這貸款經理是來實地看房,心里泛苦,不是滋味卻又不好拒絕,只能強笑了下,說:“當然可以,快請進吧張經理。”
說完,喬慧蘭兩只手在腰間圍上了兩下,側讓開路,殷勤地把張經理請進客廳坐下。
張經理坐在沙發上,邊舉目環視這間九十年代的老住房,邊從隨攜帶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張表格和一只簽字筆,隨口問:“喬大姐,你這家里幾口人?”
“三個。”喬慧蘭彎下腰,從電視柜屜里取出一個新紙杯,放了些茶葉,倒鮮開水沖開,面容掛著笑意:“這屋就我和我閨,還有我爸三個住。”
說話的同時,將泡好的茶水遞給張經理。
“謝謝。”張經理接過紙茶杯,呲溜吸了口,咂咂,喝出這是最便宜的茉莉綠茶,一時間也就失了品茶的興趣,把茶杯放回茶幾上。又問,“喬大姐,你說你和你兒老爹三個人住。你丈夫呢?”
喬慧蘭眸微黯,答說:“早些年得了病,走了。”
“不好意思啊喬大姐。”張經理尷尬地干咳一聲,轉移話題繼續詢問其他,并拿筆做著記錄。
喬慧蘭則老老實實配合著回答。
填完調查表,張經理說:“這次我看你申請的貸款額度是五萬,對吧?”
一聽這話,喬慧蘭霎時焦灼起來。兩只手抓了下圍,應道:“對。”
張經理看了眼手里的表格,又抬頭再次認真打量這間房屋,眉頭微皺起。
喬慧蘭試探:“怎麼了張經理?”
張經理嘆了口氣,回話:“喬大姐,你也知道,咱們凌城的房價低,喜旺街這一帶的房子就更不值錢了。你家唯一的收來源就是你那個紙錢鋪,不穩定沒個準數,這五萬塊錢說多不多,可批不批得下來,我還真不敢給你打包票。”
喬慧蘭口一堵,慌說:“張經理,這房子再賣不起價,三十來萬總能值。我只是貸五萬,怎麼會不給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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