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出了白水村,從橋頭村穿過,翻上山崗步行前往橫山村。
家裡雖有牛車,可前往橫山村的路有一大半都是狹窄崎嶇的蜿蜒山路,牛車都不能輕易通行,還不如直接用兩條走路來得更方便。
由此也可見那橫山村究竟有多偏僻窮困了。
鄭穀扛著嘟嘟,劉氏和雲蘿背著年禮,可還是在路上逗留了不短的時間,一直到巳時將近中午的時候才進了橫山村。
橫山村還是那個窮困的山村,劉家也依然是那個幾間茅草屋、用竹籬笆圍的破院子,他們到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一個佝僂著脊背滿頭白髮的老婦人正站在院子裡的籬笆門前往外張。
劉氏忽然快步走了過去,「娘!」
那老婦人正是劉氏和劉月琴的親娘,雲蘿的外婆劉老婆子,年紀比孫氏還要小兩歲,看著卻彷彿比太婆還要更老。
用力抓住劉氏的手,乾枯的手背上青筋暴突,有些焦急的問道:「咋這個時辰纔到?可是路上遇著啥事了?」
劉氏搖搖頭,「沒有,是兩個孩子走不快,纔多費了些時辰。」
「孩子們都來了?」劉老婆子激的往後看,的眼睛也已經很花了,用力的瞇著眼睛也沒看清楚兩個大外孫,又手捧著文彬和嘟嘟的臉了好一會兒,咧著笑得十分開心,「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月琴,月琴也來了嗎?」
劉月琴站在最後麵,此時正神複雜的看著這個家裡除大姐外最疼的親娘,眼睛一眨,淚水就掉了下來,可走過去喊了一聲「娘」之後就隻低頭站著,再沒有說話。
劉老婆子拉著的手不住的挲,又了眼淚,絮絮叨叨的說著:「胖了,胖了許多,多虧有你大姐和姐夫,留你在家住了那麼些日子,不嫌你,還給你挑了個好人家。我上次就聽你大姐說了,是個實誠穩重的好後生,可惜我到現在也沒見著過。」
劉月琴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又默默的低下頭去。
劉氏轉把鄭貴拉到了前頭,說道:「娘,這就是鄭貴,聽說我們今日要過來拜年,就也想跟著來拜見二老。」
鄭貴手上還拎著幾樣禮,被突然拉到未來丈母孃麵前,不有些拘束,臉也微微的紅了,但還是盡量沉穩的朝行了個禮,「大娘,小子給您拜年來了。」
「好好。」劉婆子看不清楚,就手在鄭貴的手臂上索了兩下,用力瞇起眼睛也隻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個大概的模樣,看著應該是個高挑板正的後,相貌卻沒能看清楚。
在上索了一會兒,哆哆嗦嗦的出一個灰撲撲的小布包,一個勁的往鄭貴手裡塞,「新婿第一次上門,老婆子也沒有啥好東西,就一個意思你莫要嫌棄。」
鄭貴連忙推辭,「不用,大娘你自己留著用吧,理該……理該是我孝敬您纔是。」
剛才的一,他就出了這小布包裡的是銅板,雖可能隻有十幾二十枚,但恐怕也是老人家好不容易纔攢下來的。
劉老婆子又將東西塞了回來,「要的,這是規矩,隻盼你往後好好待我這苦命的兒,不要嫌。」
「大娘放心,我……我以後定會好好待……待。」
兩人正拿著那包著錢的小布包推來讓去,就見劉大嫂從屋裡走了出來,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那個破布包,吊著嗓子說道:「呦,娘這是還攢了私房要補兒婿呢?」
鄭貴的臉更紅了,這次卻不是害,而是被氣的。
劉月琴霍然抬起頭來死死的盯著大嫂,「娘啥時候花幾文錢都要經過大嫂的眼了?啥是私房錢?娘是長輩,是你的婆母,你手裡的那些才私房錢!」
劉大嫂詫異的看著這個三個多月不見竟然都敢跟頂了的小姑子,反應過來後頓時冷笑了一聲,「瞧小姑這牙尖利的,倒是跟變了個人似的,果然出去見過世麵就是不一樣,還沒過門呢就曉得要護著相公了。看來還是大姑更疼小姑,這纔多久吶,不僅厲害了,連人都長胖了不止一圈,看著就水靈靈的讓人喜歡,要是三個月前也是這個模樣,可不止值十兩銀子。」
最後一句話讓劉月琴的眼睛瞬間通紅,死死盯著氣焰囂張的大嫂,恍惚又想起了當初求救無門、生無可的時候。
「大舅母記錯了吧?我分明給了你們二十兩銀子,怎麼隻剩下十兩了?還有十兩銀子是被你吃了嗎?」雲蘿忽然,「賣兒賣小姑子又不是多彩的事,大舅母還是別時常掛在上的好,畢竟你也有兒有。」
劉大嫂的臉頓時掉了下來,拿眼睛狠狠刮著雲蘿,「長輩說話,哪有你一個小孩的份?」
雲蘿眼皮一掀,淡淡的掃了一眼,「我也沒見你這個小輩對我外婆有多敬重,怎麼,這又是你家與眾不同的規矩,當兒媳婦的可以對婆婆指手畫腳?」
劉家大媳婦真想一爪子撓死雲蘿!
劉老婆子瞇著眼看向雲蘿,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說道:「小蘿啊,別這麼說,你大舅母就是這麼個直爽的子,平時還是很孝順的。」
雲蘿……還能說什麼呢?
劉月琴眼底剛燃起的火焰也迅速的暗淡了下去,不管這火焰是因何燃起,卻毫無疑問是被劉老婆子親口澆滅的。
在兒和新婿到欺辱的時候悶聲不吭,卻在兒媳婦被指摘的時候馬上出言維護,恐怕在老人家的心裡,也是認為兒是外人,兒媳婦纔是自家人吧?
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的,早已經習慣了,但此刻,劉月琴還是不住的死死咬著,渾都抖了起來。以前,隻有大姐真心疼,以後,的孃家大概也隻有大姐一家了吧?
鄭貴擔憂的看著,似有些猶豫,之後便默默的走近兩步站在了邊。
劉氏現在也沒有了一開始的歡喜,看著親孃的神略有些複雜,都記不清了,娘以前是不是也這般模樣?
可無論兩個兒的心如何,劉老婆子卻好像半點沒有察覺到異樣,一手一個拉著兩人就要往屋裡領,還不忘招呼旁邊的婿和外孫外孫,「快,快別在這外頭站著了,外頭冷,進屋去暖和!」
一群人氣氛古怪的跟著劉老婆子進了屋,一進去就看到劉老漢跟個菩薩似的坐在上方,目沉冷,眼風掃過直接看向劉月琴,冷聲道:「你還回來做什麼?從你離開的那一刻開始,你就不是我劉家人了,以後是要姓鄭還是別的啥,都跟這個家再沒有關係,你也別想著回來讓我給你置辦嫁妝從這兒出嫁!」
劉月琴低頭咬著站在外麵連門檻都沒有邁,雙手的指甲狠狠的掐進了手心裡。
忽然從旁邊出一隻大手輕輕的掰開了的手指,一愣轉頭,就看到鄭貴皺著眉頭一臉不贊同的看著,眼裡的擔憂和心疼是那樣的明顯。
明明還是那張平凡至極的臉,卻忽然覺得他在這一刻芒萬丈。
劉氏的一隻腳還在門檻外,聽到爹的這番話也不由得愣住了。
其實不是第一次聽到他說的類似的話,帶小妹離開的時候,上次來跟爹孃說小妹定親的時候,都聽過這樣的話。
可沒想到,時至今日,他竟然還會當著小妹的麵,當著第一次上門拜見的新婿的麵,說得這般不留麵,甚至還認定了小妹是回來討嫁妝的,而他不願意給!
劉氏的心口忽然泛起了一陣陣的寒涼,忽然很想問一句,在他的心裡頭,兒究竟是個啥?
但張了張,終究子溫,問不出這樣厲害的話。
緩緩的將兩隻腳都邁進了門檻裡麵,看著劉老漢說道:「爹誤會了,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帶小妹和鄭貴來給你和娘看看,也算是全了禮數。他們的好日子定在二月二十,到時候爹孃如果得出空閑,就來喝一杯喜酒吧。」
這話說出來真的是太奇怪了!
父母尚在,兄嫂俱全,卻要一個出嫁的姐姐反過來邀請他們去家喝小妹親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