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二福估一算,就說道:「在秋收前搬進去的話,日子可是很了。」
「我爹的意思是搬家那天隻我們自家人拜神祭祖就可以了,酒席則等秋收後,大家都空閑下來了再辦。」從旁突然出一隻手,目標明確的抓向手上新剝出來的黃栗子仁。
手腕輕輕一轉,輕鬆的避開了來的爪子,將栗子送進了自己的裡,然後才側頭斜睨一臉痛心疾首的袁秀才。
鄭七巧在大孫子的腦殼上輕輕拍打了一下,接著和雲蘿說:「這樣也好,早些搬出來你們也能鬆快些,省得一天天的沒個清凈。」
這話雲蘿就不好接了,隻能神不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鄭七巧又問:「搬家的日子可擇好了?」
「我不知道,沒聽爹孃說起。」
坐在旁邊,一直在跟栗子的殼搏鬥的文彬忽然說道:「已經定了,爺爺翻看了曆書,說九月初八是個好日子。」
雲蘿側目看他:我怎麼不知道?
鄭小弟也一臉震驚呢,睜大了眼睛看著,「三姐你咋會不曉得呢?不是一直都在說搬新家的事嗎?你還幫著娘和二姐一起把箱子都整理好了。」
「……沒人跟我說過日子定在九月初八。」
「唉?」
看著這小姐弟兩,從太婆到虎頭都不笑了起來,老太太還試圖安雲蘿,「你天天往外跑,也就晚上那一會兒時辰在家裡,許是說定日子的時候你正好不在吧。」
雲蘿並沒有被安到,尤其是當回家後,爹孃和二姐得知竟一直不知道搬家的日子,三人全都是滿臉的驚訝。
雲蘿:……我是真的不知道。
雖出了這一點小小的意外,但雲蘿除了一開始有點鬱悶之外很快就開始忙著搬家了,時間在忙碌中走得飛快,一晃就到了九月初八。
新打的兩張床和箱櫃提前幾天就在新房子擺放好了,放在雲萱和雲蘿的臥房裡。
最普通的木料打造出最簡單尋常的架子床,席下鋪著清理乾淨的稻草,四麵罩著青灰的蚊帳,床頂上鋪一張床簟,既住了輕盈的蚊帳,又能遮擋從屋頂落下的塵埃。
靠著床的一頭,牆擺放著樟木打造的箱櫃,箱櫃都還沒來得及上漆,出最本質的木和紋路,幽幽散發著獨特的清香。
臥房很小,放了一床一櫃,兩口箱子疊放在櫃頂上,就把屋子得滿滿的,但雲蘿並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小雖小,卻是想了多年的,獨屬於一個人的臥室。
姐妹兩的臥室並排在院子的東邊,一模一樣的格式和擺設,而正房的東次間裡,三叔和慶大伯正在忙著擺放從老房子裡搬出來的那張床。
白水村這邊的規矩,別的都可以提前安置,但當家人睡的這張床卻必須在搬家當天,特意挑選的吉時抬進來,由兄弟安裝擺放,妯娌鋪設被褥。
住新屋的流程——進大門之前拜門神,進門鋪好了床之後,就要先到灶房開鍋燒火請灶神,拜了灶神之後才能往燒開的滾水裡放下條和公,這不必了,隻需煮到七八就可以撈起擺放在托盤上,沒有托盤的話直接放在砧板上也可以。
正屋堂前,四方桌上擺放著熱氣騰騰的公和條,以及米麪點心若乾,桌子的最上方還得擺上三盞茶、六杯酒,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後就能點燃香燭請天地大神,祈求天神保佑家宅平安。
送神之後,將桌上的東西全都撤下,重新擺上一桌好酒好菜,點燃香燭請祖先。
送別祖先時,還得將燃燒的香燭拿到大門外,在門邊的地上,到此,今日進新屋的流程纔算是結束了,而此時也不過才辰正時分,太高升,投下融融的芒,迅速的驅散了秋日清晨的些微冷意。
小小的、嶄新的院子裡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雖然辦酒要等秋收之後,但自家人的數量也真不,太婆膝下的兒孫們熱熱鬧鬧的聚在一起,此時的這個小院子裡大大小小的足有二十六口人,這還不包括在鎮上沒回來的鄭年一家四口人。
其實原本應該還不止這些人,怎麼也得再添上一桌。
白水村這邊的風俗,新房子進門,請神的一桌貢品理該由孃家人來出,也就是劉氏的孃家。
可前兩天鄭穀親戚去橫山村請嶽父嶽母,回來卻隻跟雲蘿他們說外公他們正忙著,恐怕進屋那天沒空閑過來,至於究竟是忙些什麼,並沒有說。直到晚上的時候,鄭穀以為孩子們都睡著了,才躲在被窩裡跟劉氏悄悄的說,因為中秋前兩日的事,劉老漢至今仍十分生氣,話裡話外的都是雲蘿沒有規矩、不尊長輩,要過去賠禮道歉,不然進屋那天孃家人是不會來的。
劉氏當時就被氣哭了,可等第二日天亮,卻毫沒有在雲蘿他們的麵前表現出來,也半點沒有要帶著雲蘿回孃家去賠禮道歉的意思。
若是沒有孃家人,那麼請神的這一桌貢品該由鄭穀出嫁的姐妹來出,也就是鄭玉荷。
但當鄭穀去鎮上邀請大妹一家的時候,鄭玉荷得知劉家人可能不來,當時就一口回絕了邀請,隻說鋪子裡正忙,實在不出時間回村子,隻能等下次辦酒的時候再過來了。
鄭穀其實沒想讓鄭玉荷來出這個錢,他去的時候把錢帶得足足的,貢品什麼的他原就打算了要自己買,隻需讓大妹經個手就了。卻沒想到他還沒開口說明,大妹就已經把話給說死了。
最後,這桌貢品還是姑婆出的,說是出嫁的姑,雖長了一輩,但也有資格出這一桌貢品。還說,能備上一桌請神的貢品,該是多好的事呀,尋常人真是求也求不來的。
雖然了那麼些人,但屋裡重新擺上熱騰騰的飯菜,依然是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為了慶祝一下今天這個好日子,雲蘿還把埋在牆角的僅剩的三小瓶葡萄酒全拿了出來。
當然,全都在長輩的桌上,小孩子是沒得喝的。
太婆帶著的兒媳婦和婿,共七個人坐了堂前的一桌;鄭穀兄弟妯娌加上鄭玉蓮,也是七個人在西邊預備著開鋪子的那間大屋裡坐了一桌;挨著的一桌是剩下的最小一輩足足十個人。
但小輩們可不會老老實實的坐在凳子上,早就捧著碗、揚著筷子,不顧父母的訓斥,站起來夾,甚至是繞著桌子一邊夾菜一邊還要跟旁邊的人笑鬧個不停,然後捧著碗筷就往外麵院子裡竄,袁承還蹲在門邊屋簷下,看著躺搖籃裡曬太的鄭小一和鄭小二,抖著筷子蠢蠢。
在鄉下住了一個來月,袁秀才越發的沒有規矩了。
他以前可從沒有過捧著碗筷蹲在地上吃飯的有趣經歷。
正在他試探著將一小往鄭小一邊送的時候,旁忽然響起了一個糯糯的聲音,「不能吃的,弟弟們還小,不能吃!」
出的筷子頓時一僵,接著迅速的調轉方向送到了旁小丫頭的碗裡,袁秀才半點沒有幹壞事被抓包的愧,猶自笑瞇瞇的說道:「那就給你吃!」
雲梅懵懵的看著他,然後傻乎乎的舀起了那吃進裡。
這還是鄭小一和鄭小二自出生到現在的第一次被帶出家門,經過幾個月的心養育,他們雖依然小小的,也不是很壯實,但臉上上都多了不的,紅通通皺的麵板也舒展開來,白了不,四仰八叉的躺在搖籃裡輕輕揮舞著小胳膊,相似的模樣瞧著就討喜得很。
很快,不止是袁承和雲梅,其他人也都捧著個碗湊了過來,這一片小小的空間裡頓時充斥滿了濃鬱的飯菜香味,饞得雙胞胎張著口水直流,小胳膊也撲騰得更歡實了。
雲蔓拿筷子蘸了點湯往兩人的小上抹了一下,雙胞胎嘗到滋味,當即出舌頭、吧嗒著小嘬得津津有味,未了還討好般的沖他們發出「啊啊」的幾聲招呼,惹得圍觀的兄長和姐姐們好一陣稀罕,一個個都著筷子蠢蠢。
吳氏聽到靜忙走了過來,揮手驅趕他們,「哎呦我的小祖宗唉,他們現在可吃不得這些,可別把他們給齁著了。」
這兩個兒子,吳氏和鄭收都養得十分細心,才讓他們從剛出生的孱弱到幾乎養不活,養到了現在雖不能跟正常孩子相比,但好歹跟別人家滿月的孩子差不多了。
這在窮困的鄉下可是真不容易。
吳氏拍了拍搖籃裡哼唧著討食的雙胞胎,直起來指著雲蔓笑罵道:「蔓兒你過來,讓三嬸仔細的教教你該咋伺候小頭,來年你就得伺候自個的胖小子了!」
雲蔓頓時紅了臉,聽著從兩間屋裡傳出的長輩們的玩笑和旁弟弟妹妹們的鬨笑,捧著碗筷扭頭就躲進了灶房裡。
鄭雲蘭和鄭文浩並排坐在桌邊,過敞開的屋門看著院子裡的熱鬧,卻覺得姐弟二人被所有人都排在了外麵。
不管是還是弟弟鄭文浩,似乎都跟家裡的姐妹兄弟們玩不到一塊兒。
以前是隻跟小姑湊做堆的,從不屑於跟泥子、鄙的鄉下丫頭玩耍。而鄭文浩倒是想跟虎頭玩呢,可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鄭虎頭都不樂意搭理他,更小的文彬亦是玩不到一起。
看了眼安靜的陪坐在另一側的雲萱,有心想找個好聊的話題,卻實在想不出能跟這個整天都圍繞著割豬草和家務活打轉的堂妹說些什麼話,那是曾經發自心去嫌棄的事,也是曾十分看不上眼的人。
瞧那乾的樣兒,真是註定了吃苦累的命,一輩子都與骯髒的泥土和做不完的針線家務為伍,從出生的那一刻就能看到這一生的結局。
鄭文浩還在埋頭大吃,鄭雲蘭卻放下了碗筷,將手收到桌子下麵,擰著糙的角,卻不敢用力,生怕稍一用力就將這劣的布料給扯壞了。
半晌,扯著角出一抹僵的笑容,看著雲萱說道:「今後就能住新房子了呢,不過我瞧著你的那間屋未免也太狹小了些,進去兩個人就連都轉不開了。怎麼不把屋子弄得寬敞些呢?反正你家裡就這麼幾口人,幾間屋就能寬敞許多了。」
雲萱看著臉上那扭曲的表,頓時把小心肝給提了起來。
大姐這是……在嘲笑嗎?該怎麼反駁?
在心裡斟酌了半天,才小心的開口說道:「還……還好,不過是歇息的地方,有個一席之地就夠了,我一個人能獨佔一間屋,這在咱村裡也不多見呢。」
這「一席之地」還是聽小蘿說的,聽了就記住了,此刻拿出來說莫名有種自己很有文化的覺呢。
鄭雲蘭的角一,看著雲萱那目閃閃發亮的模樣,心中冷笑:你這是在嘲笑我連個自己的屋子都沒有嗎?鄙的鄉下地方,誰還稀罕個破屋子?在鎮上有房子纔是本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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