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夫托著這條手臂沉思了良久,然後換上藥重新包紮好,說:「若無意外,我每日來換一次葯。傷口不可水,出門走時也最好綁個帶子托著。不過你昨日流了那麼多,現在怕也沒力氣起來,最好能先躺上幾天,不要著急走,在早晨傍晚日頭不烈的時候出去曬一曬倒是好的。」
頓了下,大概是想到了他們家的況,他又說道:「另外,補藥我就不給你開了,若方便,倒可以尋些大棗龍眼,那都是極好的補佳品。蘿丫頭不是常上山嗎?你就給你二姐尋兩隻雉,那個比家養的老母更滋補,好歹能把昨日的虧損補上一些。」
劉氏和鄭穀點著頭都一一應下,雲蘿卻說:「六爺爺,你給我二姐開個藥方子吧,我有銀子。」
說著轉爬上床,從床角的牆裡挖出了一個小包,開啟就見裡頭竟有四個小小的銀錠子和零碎的幾塊小碎銀,還有五六串銅錢。
劉氏了一口氣,「小蘿,你哪來的這麼多銀子?」
文彬趴在床沿探著腦袋說道:「這是賣兔子的錢呀!我昨天還看到虎頭哥哥往鎮上去了,傍晚回來的時候悄悄的給了三姐好多錢。」
說著看了雲萱一眼,目微黯,後來二姐就出事了。
鄭穀和劉氏聞言倒也沒有懷疑,畢竟跟虎頭一起打獵分錢的事早已經不是,不過竟然能攢下這麼多銀子,還是讓他們有些吃驚的。
雲蘿看了鄭小弟一眼,說:「給你買書的事再等等,先給二姐抓藥養子,回頭我拿皮子去找栓子,再問他借兩本書。」
文彬用力的點頭,「好!」
雲蘿就將這些銀子和錢都推到了鄭大夫的麵前,說道:「六爺爺,給二姐開方子吧,如果這些還不夠,我再去想想法子。」
昨天流了那麼多,隻是用那一點食溫補太過溫吞緩慢,短時間必須得配上藥。
倒是可以自己去尋找草藥,可挖掘、清洗、晾曬炮製,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用得上?自己開個方子去鎮上買葯,也還不如直接請六爺爺抓藥,既安全又省心。
鄭大夫拿了兩錠一兩的銀子,塞進袖子裡麵,說道:「這些就足夠了,葯也不是越貴越好。剩下的你都藏藏好,回頭去鎮上買些棗子、龍眼乾、黑芝麻的,或是就這麼吃,或是放鍋裡熬粥燉都是極好的。」
「謝六爺爺。」
鄭大夫開了方子,卻沒把方子給他們,而是說回頭他會配好了葯再人送過來,之後他轉出去瞧雲梅了。
雲梅已經退燒,人也清醒過來,隻稍微還有點發熱,小小的一團窩在吳氏懷裡,蔫的。
這一邊,雲蘿留出那幾個碎銀子和六串銅錢,剩下的二兩銀子重新包好又塞回到了牆角裡,轉頭跟鄭穀和劉氏說道:「爹,娘,我待會兒去鎮上買東西。」
劉氏遲疑著說道:「又是走遠路又是背東西的,還是讓你爹去吧。」
鄭穀也點頭說:「你就在家陪你姐姐,東西我去買。」
雲蘿搖頭,「爺爺待會兒就該你去田裡了,我在家也沒事,正好可以去這一趟。放心,我曉得路,也不會被柺子拐走。」
真遇上柺子,還不曉得是誰拐誰呢。
雲萱瞇著眼睛,早已是一副昏昏睡的模樣,因為失過多,一直都昏沉沉的,醒不了多久就又想睡了,隻是傷口的疼痛讓即便是睡著了,也無法安寧。
此時忽然說道:「何必花這個錢?也沒啥要的。」反正這手也已經是廢了。
雲蘿拍了拍的額頭,「乖乖的。」又抬頭對劉氏說,「娘,你看著二姐,現在好像有點發熱呢。」
劉氏忙手到雲萱的額頭上,憂心的說道:「還真是。昨晚竟是都睡著了,也不曉得這熱是啥時候開始的,真是該死。」
雲蘿默默的垂下眼皮,有點不好意思看爹額頭上那一塊銅錢大的紅痕。
鄭穀將送出大門口,張了好幾次都又嚥了回去,最終隻囑咐著路上小心,買了東西就趕回來,最好是去問問虎頭,看他是否有空陪去一趟鎮上。
目送著閨遠去,鄭穀緩緩的皺起了眉頭,臉上不斷的閃過各種神,終是用力的吐出了一口氣。
雲蘿去找了虎頭,虎頭當然是有空的,沒空也得放下事變有空!
兩人一個是大半小子小年,往常沒事都會往鎮上跑,早已走慣了這條路;一個是天生神力的偽蘿莉,終日翻山越嶺再險峻的地形都擋不住的腳步。
他們出了村子往鎮上走去,那速度簡直飛快,二十裡黃泥路,他們隻用了半個時辰就走完了。
進了鎮,兩人也沒有東走西逛,而是直奔李氏雜貨鋪。
「李大伯、李伯孃、李大哥。」鋪子裡就三個人,虎頭一一招呼過去。
李家人看到虎頭都很高興,忙就招呼了上來,「虎頭你是啥時候來鎮上的?瞧這滿頭大汗的,快坐下歇一歇,這個小姑娘是……」
虎頭就介紹說道:「伯孃,這是我妹妹雲蘿!」
「哎呦這就是雲蘿呀?你三哥可是唸叨了好幾次,說蔓兒有個雲蘿的妹妹,很是聰明能幹,還白白胖胖的特別稀罕人,今日可算是見著了。」
雲蘿的額角一跳,但還是先禮貌的打了招呼:「李伯孃。」又轉頭喚另外兩人,「李大伯,李大哥。」
白白胖胖什麼的……李三郎,我記住你了!
李家的大伯和大哥看著都是很和氣憨厚的人,高高壯壯、麵黝黑,單是看這形,倒是跟李三郎很像,而李家伯孃卻竟是個十分漂亮有韻味的中年婦,穿著花子,笑瞇瞇的,爽利中著明。
稀罕的拉著雲蘿誇了一通,然後才問道:「來鎮上是要買啥東西嗎?跟伯孃說,伯孃給你算便宜些,就算咱鋪子裡沒有,我也能給你去別的鋪子裡拿了來,保證不讓你多花一文冤枉錢。」
雲蘿被這麼可勁兒的誇,依然是一臉淡定,聞言便說道:「紅棗一斤,花生一斤,龍眼乾兩斤,黑芝麻半斤,再加半斤紅糖。」
「呦,買這麼多吶?」這可都不便宜,像黑芝麻這些,人家多是一兩半兩的買。
虎頭說:「昨天二姐割傷了手,流了好多,六爺爺就讓買這些東西,說是能補子。」
「哎呦,咋這樣不小心?傷得重不?」
雲蘿說:「過幾天就好了。」
虎頭看了一眼,也點頭說道:「就是小蘿心疼二姐,把攢了好久的錢都拿了出來買這些東西。」
李家伯孃笑瞇了眼,「真是個好丫頭!」
把東西都稱重後用草紙包好,隨著一陣「劈裡啪啦」的算珠撞聲落下,笑著說道:「一共是二百四十八文錢,收你二百四十文。」
好貴!
雲蘿默默的數出二百四十個大錢,然後將大大小小六個紙包放進了簍子裡。
李家伯孃看背上了簍子,就說:「可是還要去別?不如把東西先放在鋪子裡,等你們把東西都買好之後再過來拿?」
雲蘿搖頭說道:「不用了,再去買點就要回去了。」
「那行。」將兩人送到門口,還囑咐著,「路上小心點啊,別摔了,寧願慢些走。」
兩人離開李氏雜貨鋪,繼續在鎮上走。穿過幾條巷子到了另一條街上,虎頭忽然拉住了的手臂,說道:「小蘿,你走錯方向了,攤子在那邊!」
「沒走錯。」一臉的淡定,「買之前,我還要去找我大伯。」
「咦?你找大伯幹啥呀?」
幹啥?
養不教、父之過!
虎頭看著那淡然平靜的臉和格外純凈清的雙眼,也不知腦子裡都想了些什麼,忽的兩隻手死死抓住了的手臂,一臉張的說道;「你你你要幹啥呀?小蘿我跟你說,大伯是長輩,不好的,你要實在氣不過,回去我替你打死鄭文浩那混蛋好了!」
雲蘿淡定的轉頭,要打死,我自己不會手?
鄭文浩已經被嚇懵了,要麼躲在屋裡,要麼出來了見到就避著走,眾目睽睽的讓想揍上一頓都找不到好機會,那就隻能先拿他爹開瓢了。
總得找個人讓發作一下火氣,不然自己也不曉得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一臉的鎮定,彷彿這是多尋常的事,虎頭看著那清泠泠的目,心裡頭卻更慌了,用力拉著的胳膊,還不敢放開了聲音的說,「那是你親大伯,不能隨便手的,要是被人曉得了,你就是大逆不道。讓大爺爺來,二叔來也行!」
可惜,當雲蘿真正想做一件事的時候,誰都攔不住!
尤其虎頭本就親近雲蘿,向來見不得被為難,如果眼下不是顧及著鄭年是個長輩的話,他隻會跟在後麵搖旗吶喊。
所以他雖阻攔了,卻也並沒有能堅持多久,在雲蘿直接拖著他往前走了兩步之後,他就十分乾脆的放棄了抵抗。
抗不過,死丫頭的力氣太大了,他覺能把他像放風箏似的拉著往上飛!
鄭年教學的私塾在鎮南邊,雲蘿雖從沒有來過,但虎頭知道啊。
一路溜溜達達的,雲蘿還在沿途買了兩串糖葫蘆、四對頭繩、一個小風車、兩個泥娃娃、兩條紅繩手串,又稱了兩斤米糕,跟虎頭分著吃了,當是午飯。
雖然家沒有吃午飯的習慣,但虎頭在家卻是一日三餐一頓不落的。而且,也了。
這麼些東西零零總總的加起來又花去了好幾十文,看得虎頭直犯心疼,不停的在耳邊嘀咕著:「別買了,你倒是省著點花呀,二姐又要吃藥又要補子,大可捨不得掏錢,你還這麼可著勁的花,花沒了看你咋辦!」
說著,又一次把偏離的腳步拉了回來。
小風車在背簍邊上的竹篾隙裡,正隨風呼呼的轉,雲蘿微鼓著臉麵無表的看著他,兩隻眼睛又清又亮,看得虎頭不由心,差點就放任繼續去買小東西了。
但他還是頂住了,拉著便埋頭快走,又說:「別玩了,前麵就是大伯教書的學堂。」
明明他剛剛還一心想要阻攔小蘿去找大伯,卻不知咋地,竟反倒開始提醒應該先做正事!
雲蘿被拉著往前走,倒也沒有反抗,還不忘又咬了一口米糕。
這米糕綿糯乎,就是有點乾,除了一點點甜味也沒有別的味道,但用來填肚子倒是不錯,一斤半米糕落肚,終於覺得有點飽了。
是的,雖然買兩斤米糕是要跟虎頭分著吃的,但虎頭這麼個半大小子也隻吃了半斤就吃不下了,把剩下的一斤半都吃進了肚子了,卻覺得還能再吃兩個餅。
街邊的餅攤子在「滋滋滋」的冒著熱氣,本是順著虎頭的力道在往前走的雲蘿頓時就不想走了。
兄妹兩麵麵相覷,然後虎頭嘆了口氣,跑到那攤子前用油紙包了兩個餅,回來遞給。
雲蘿這才繼續被他拉著走。
也不是多貪的人,就是真的吃不飽呀。
兩人到學堂的時候,學堂也正是午休時間,大部分學生都回家吃午飯去了,也有幾個離得遠的,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啃著餅子或飯糰,有那家裡條件好的,還能添個蛋,吃兩塊。
鄭年並沒有在學堂裡用午飯。
往常李氏在鎮上的時候,大都會算著時辰做好了飯菜讓鄭雲蘭拎來,如果不在意午間歇一會兒的話,也可以回家裡去吃。
但現在李氏被留在了村裡,本來說是讓雲蘭來鎮上照顧爹和大哥,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鄭雲蘭跟著爹孃兄弟住在鎮上,平時也就給李氏打個下手,卻哪裡真曉得照顧人?沒的來了不但沒能照顧爹和大哥,反而還要人照顧。
所以索也將留在了村裡,當然留下的理由肯定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