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端端神清氣爽從季臨那裡一分沒地拿到了報銷,頗有一種虎口奪食的快樂, 心愉悅地準備回座位繼續研讀最新判例, 雖說今天薛雯給自己介紹了表妹的案子,也說了會當麵拜訪講清楚案, 但多數人諮詢法律問題雖約了當麵拜訪,都會礙於對律師的不信任以及更習慣於人電話諮詢,於當麵闡述自己遭遇的法律紛爭, 因此大部分所謂的上門拜訪,有將近七都會不了了之,雖說是薛雯介紹, 但白端端也並不覺得對方今天就會來, 來見律師嘛, 多數還是要做做心理建設的。
因此在前臺給自己打電話號稱有人找時,白端端著實愣了一下, 薛雯的表妹這麼雷厲風行?
懷揣著疑走到前臺大廳, 便見一個人坐在會客沙發上,對方側著臉, 隻能看到一頭長發, 對方四肢纖細,明明是個纖瘦的材,卻穿著非常寬大如睡袍一般的長。
「你是薛……」
對方聽見白端端的聲音, 立刻站了起來,白端端這纔看清了對方的臉,嚥下了自己沒說完的另外半句話:「戴琴?」
站在自己麵前的, 赫然不就是剛才熱搜話題裡被人出照片的當事人戴琴嗎?而也是這時,白端端才終於看清,對方站起後,因為沒有彎腰的視覺遮蓋,那寬鬆長下微微凸起的肚子在纖細的四肢襯托下,已然十分明顯。是一個孕婦。
戴琴見白端端竟能準確喊出自己的名字,臉上有些意外,愣了愣,攏了攏長發,才聲音低低道:「你好,白律師,我是薛雯的表妹戴琴,想向你諮詢一下公司辭退的法律事宜。」
沒想到沒想到,原來熱搜離自己竟然這麼近。白端端斂下了緒,先把戴琴請進了會議室,給泡上了白開水,拿了個靠枕。
「既然是薛雯的表妹,那我也就你戴琴吧,你懷孕了,茶水不能喝,就先用杯白開水吧。有什麼不舒服的,你直接和我說就行了。」
自己隻是這樣隨手的關懷,然而戴琴卻是握著那杯白開水,紅了眼眶,低下頭,臉上是顯而易見的赧然:「我不知道你是從雯雯姐那邊還是從網上知道我名字的,但……但既然來諮詢你,我也不瞞你,我現在遇到的這件事,網上已經發酵了,我的名字也好照片也好甚至家庭住址和手機,都被曝了,現在都不敢開機,因為一開機全是全國各地罵我的簡訊和擾電話。」
白端端也沒瞞著,含蓄道:「你的況,我在網上略微有點瞭解。」
戴琴握著水杯的手指用力到骨節都有些泛白:「其實網上那些,都是公司的片麵之詞,我的保胎病假,並不是為了詐騙公司的工資,是真的見紅了,有先兆流產的風險,孕吐又厲害,我才請了假,我喜歡這份工作,也想要這份工作,如果不是真的不允許,我絕對不會請假的。」
戴琴咬了咬:「但是我們人事總監那有引導的訪談,完全避重就輕,隻摘取了片麵的資訊,把我塑造了徹頭徹尾想找個單位騙懷孕期間工資社保和公積金不勞而獲的人。白律師,這種能告他們誹謗侵犯名譽權嗎?」
白端端盯著戴琴:「那瞞懷孕職呢?職前你知道自己懷孕了嗎?」
戴琴眼神躲閃,頓了片刻,才點了點頭:「知道。」
白端端嘆了口氣,戴琴的回答驗證了的猜測:「你瞞懷孕職是真,正式轉正後請假保胎也是真,你們人事經理說的這些細節,全是事實,這不能算侵犯名譽權。」
戴琴急了:「但我瞞懷孕職,其實並不是為了進了公司以後就休病假騙工資和社保,我瞞懷孕,單純是因為如果我老實地說了我的況,我本就錄用不了!別說貴通訊,任何一家公司,就連最小型的民企,也不會錄取我,一旦人懷孕了,就本不可能找到工作啊!」
「白律師,你也是人,你知道在職場上有多難,單的吧,單位提防你進去後就結婚懷孕休婚假休產假;已婚未育的就更別說了;而就算生了一胎的,單位還怕你去生二胎,生完二胎的,年紀也不小了,家裡又要照顧孩子,總之有上升空間的核心崗位絕對不會留給你了……對於我這樣的,同樣的崗位,你如果說自己有懷孕的打算,那就等於是自殺式放棄這個工作機會!雖然社會現在口口聲聲說保護婦就業的權利,更要保護孕婦產檢、病休以及之後產假的福利,可現實呢?現實就是,這負擔企業本都不想承擔!隻想在源頭上規避使用員工!」
戴琴像是忍了很久,緒終於在此刻決堤:「白律師,雖然我瞞了懷孕的況職,但我的初衷真的不是進去後就休病假詐騙公司,職以後我也沒有因為懷孕就放鬆過,一開始接手的事多,我幾乎每天加班到晚上十點才走,早上也是七點就到公司,中午午休也從沒休息,幾乎全心撲在工作上。孕吐厲害,食堂的飯菜不合口味,我也都堅持了,職一個月,我瘦了7斤,但我無怨無悔,因為瞞懷孕職這件事自己心裡有愧,所以很多事我都搶著做,我真的不是為了熬過試用期才這樣的,我隻是沒想到時間那麼湊巧,一過試用期轉正,我的突然就吃不消了……」
白端端一邊耐心聽著一邊了一句:「你們上下班有打卡嗎?你說的這些七點上班,晚上十點下班,都有記錄嗎?」
戴琴愣了愣,但還是回答道:「有,我們有打卡記錄的,公司辦公區口的地方還有監控,全有記錄的。」
「恩。」
戴琴眼裡氤氳著有些淚意,了自己的肚子,這才繼續道:「我邊幾個好朋友,之前懷孕的時候很好,都是工作到生之前才休假,我就覺得自己還年輕,平時質又好的很,以前的工作連軸轉起來最長二十個小時沒睡過,也都堅持下來了,我這個人雖然不算頂聰明,但肯吃苦,加班出差從沒喊過累。不就是懷孕嗎?我很自信也能一路堅持工作到生之前休假,工作和孩子兩把抓的,隻是沒想到,轉正後有一天我突然肚子痛得不行,更是見了紅,去醫院一查,才說各項指標不好,營養不良還貧,需要臥床靜養,而且我宮-頸天生比別人短,子-宮位置又太下,胎頭位置距離宮-頸-口距離太短,要是過分勞累和走,有直接流產的可能……但這個孩子,我無論如何要保住。」
戴琴這個年紀的孩,對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竟然有這樣大的母,白端端也有些驚訝,而像是為瞭解答心中的疑一般,戴琴眼圈微紅,這一次,的聲音也帶上了濃濃的悲慟:「白律師,我雖然在職前就知道自己懷孕了,但是並不是李經理說的那樣為了瞞到底所以纔不領證結婚,靠著未婚的名義來訛詐公司的,我……我是沒有辦法領證。」
白端端有些驚訝:「怎麼會沒有辦法?是男方的父母不同意?」
戴琴苦地搖了搖頭,含著淚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這孩子,是個腹子,他的爸爸,已經去世了……」
白端端一開始看見戴琴的事,先為主隻覺得是小年輕同居以後不注意避孕所以搞出了個未婚先孕,想來想去,愣是沒想過會是這種結局:「節哀……」
戴琴卻是終於忍不住,撲簌簌落下大顆大顆的眼淚來:「孩子的爸爸是個消防員,本來我們已經打算領證結婚了,雙方父母也都見過了,已經準備訂酒店籌備婚禮了,但沒想到,他有天夜裡去出任務,是郊區那邊一家化工企業火災炸,結果最後就這麼沒回來……」
戴琴哭得實在太過悲痛,這樣痛失摯,白端端料想自己無論如何沒法同,也沒再說那些輕飄飄的安,隻是沉默安靜地聽著戴琴的敘述。
「他才26歲,什麼都沒來得及做,還沒來得及給我一場婚禮,也沒來得及想好未來孩子的名字,更沒來得及以後看著孩子出生一路陪伴孩子長。他死的那天,離他27歲生日還隻有4天。」
戴琴提起孩子爸爸,此刻已無法控製緒,哭到哽咽:「我本來背著他在給他織,還給孩子織了件同款的,想等他27歲生日那天,把這兩件當禮和驚喜送給他,我們也決定好他生日這天去領證的,結果沒想到……」
如此一說,白端端也終於瞭然:「所以這是你為什麼在得知孩子況不好後,就算冒著被所有人誤解的力,頂著別人鄙夷的目,也要以保胎為重的原因吧。」
因為深著孩子的父親,所以死活也要為他留下脈。
戴琴抹了抹眼淚,堅定道:「是的,這是他唯一留在世界上的東西了,雖然我們沒有領證,也沒來得及辦婚禮,但在我心裡,他已經是我的丈夫了,為了他,為了我自己,也為了他年邁的父母,我拚死都要保住這個孩子,就算背負多罵名,我也甘心。」
「我本來在上個公司工作其實也順利,但那公司辦公地址都快到A市和B市界的地方了,我之前單的時候覺得每天奔波沒什麼問題,但之前已經計劃和男友領證結婚了,想著總不能這麼異地下去,何況我們首付買了的房子也離那公司太遠了,所以商量下來,就決定讓我跳槽換個公司。因為我上個公司平時很難請假,所以確實也沒辦法一邊上著班一邊就找下家去頻繁麵試,我當時就想,以我的學歷和工作履歷,不至於找不到下一份工作,所以索就決定先辭職,之後篤篤定定再投簡歷找一個。」
戴琴哽咽道:「和上個公司辦理離職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懷孕了,也是辭職後半個月,才知道懷孕了。當時發現懷孕了,我也和男朋友商量了,這樣去找工作直接職過個六七個月就要去休產假,其實不太好,給公司印象也不好,對我未來發展沒什麼幫助,所以就打算索懷孕期間也不工作了,等生完再去找工作。我男朋友工資雖然不高,但是我也不是質需求多高的人,這麼度過懷孕期間雖然是手頭有點,但也不至於過不下去。」
「隻是後來……」
白端端瞭然了:「隻是後來沒想到他出事了是嗎?」
戴琴流著淚點了點頭:「是的,事太突然了,雖然因為是工傷有卹金,但我們沒有領證,不是合法夫妻,這筆卹金不是給我,是由他的父母領取的。」
「兩位老人一位在家務農,一位在工地打工,隻有我男朋友這麼一個兒子,倒是很通達理,想把錢給我用,隻是沒想到屋偏逢連夜雨,我男朋友爸爸因為悲慟過度,神恍惚,在工地工作時不小心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被鋼筋貫穿了,需要一筆錢去手。雖然老兩口對我說,把錢留給孩子,別管他們了,可我怎麼能忍心,那是我男朋友的爸爸啊,我怎麼可以見死不救讓,怎麼可以自私地拿著這筆錢?我男朋友沒了,我不能讓他爸又這麼沒了。何況醫生也說了,隻要手,基本可以離生命危險,就是恢復況不好說……」
說到這裡,白端端都懂了:「所以你才瞞懷孕的況,拚命想要找到個工作?」
戴琴紅著眼眶點了點頭:「是的,雖然我男朋友單位也給了我們不額外的補甚至捐款,但還是遠遠不夠,尤其那房子隻付了首付,還要每個月還貸,加上他爸的手費,除非我去工作,每個月能有一筆穩定的收……否則這個家是撐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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