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支直言相思之苦、之苦的曲子,的確苦難言,隻有當事人才能會那種悲愴蒼涼的況味;以琵琶彈唱,更添斷腸、斷魂的悲苦之。
完亮聽了這曲《相思苦》就賞了落香,想必是這曲中的悲苦之味了,同。
越兩日,午後,我歪在貴妃榻上發呆,他忽然駕到,興高采烈地拉起我,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羽哥為我披上大氅、戴上茸茸的手套,然後隨他出殿。
寒風雖大,晴朗的長空卻灑下金燦燦的日;明的寒而薄,卻終究讓人覺得暖暖的。
完亮扶我坐上轎輦,抬輦的宮人往西前行,我笑問:“陛下帶阿眸去鸞宮?”
“若你猜得到從湖畔如何抵達湖心的鸞宮,朕就讚你聰明。”他的左臂攬在我腰間,神采飛揚,笑意也濃得化不開。
“天寒地凍時節,鸞湖結冰,無法乘船,那……”我凝眸沉思。
“若猜不到,朕就說阿眸愚笨。”他沉笑。
“陛下天縱英明,阿眸怎比得上陛下睿智?”我側開,佯裝生氣。
“是朕失言了,阿眸是天底下最聰慧的子,行了吧。”他哄道,眸深濃。
“阿眸不聰、不慧,卻也不愚、不笨。”我仍然撒。
完亮摟我,哄了好一會兒,我才撲哧一笑。
抵達鸞湖,下了轎輦,但見昔日碧瑩瑩的綠湖變一片白茫茫的冰湖,冰寒砭骨的寒氣襲來,心立時揪,一團。四周的樹木凋零得隻剩下遒勁的枯枝,荒涼肅殺,整個天地除了灰白便是黑,唯有湖心那座鮮豔奪目、高聳雲的宮殿,在晴燦的照耀下,在灰濛天地的映襯下,熠熠閃,奪人心魄;又仿若一簇炙烈的火焰,在冰天雪地中燃燒,灼人眼目。
這座五層高的殿宇矗立在湖心,拔“冰”而起,是皇宮最高的高樓。
通達鸞宮唯一的法子便是:鸞湖已結冰,在堅的冰上,以圓木拚接,鋪一條直通鸞宮的通道,可容兩人並肩而行。
我驚歎,這要耗費多木材、人力?
不過,假若表麵的冰層不夠堅固,便有墜冰湖的危險。一旦落冰窟,就很難救上來。
他沒想到在冰上行走有危險嗎?
“如何?朕這法子絕妙吧。”完亮笑問,毫不掩飾得意之。
“高妙高妙,陛下睿智無雙。鸞湖已結冰,看似一馬平川、冰床堅固,不過也有薄弱之,倘若人走在上麵,便有落冰湖的危險,甚至有落冰窟、救不回來的可能。”
“不會吧。”他麵上的微笑凝結一朵霜花。
“中都不比上京,中都靠南,結冰的湖、河皆有危險。”
“那如何是好?難道要等到來年春後才能去鸞宮?”
我思索片刻,道:“讓宮人準備一些足夠長的繩索,一端綁在上,一端由宮人拉著,以備不時之需。”
完亮點頭,“好主意。”
當即,他吩咐八虎去取又又長的繩索。半個多時辰後,我們準備就緒,八虎讓四個侍從在湖畔拉著繩頭,再三叮囑他們,假若看見陛下摔倒,立即拉繩索,派人施救。
兩個護衛走在前頭,八虎和另兩個護衛走在後頭,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完亮牽著我的手踏上冰湖上獨一無二的通道。隻有我們和八虎三人係繩索,四個護衛則無,我不心想,倘若真有危險,完亮會舍命救我嗎?
一路戰戰兢兢,心跳劇烈,我好像聽到了“怦怦怦”的聲音;而邊的他,亦全繃,四肢也有點不自然,著前方,麵冷峻。
他的掌心暖暖的,比方才暖和,想必是擔憂所致。
行至半途,忽然,我往前撲倒,驚一聲……他眼疾手快地拽住我,力道奇大無比,將我拽回來,抱著我……前後五個人嚇得魂不附,奔過來施救,卻在看見我們無恙時止步、手。
腰間很,是湖畔的侍從拉了繩索。
完亮嚇得魂飛魄散,麵慘白,待發覺腳下的通道、冰塊並無不妥,才鬆了一口氣,“沒事了,快走吧。”
前麵的護衛快步前行,他朝我一笑,握我的手往前走。
我是故意的,試探他究竟多麽在意我的生死。
待安然無恙地踏上鸞宮所在的地麵,完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眉頭舒展,笑容明燦,好像我們一起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從湖畔過來,還以為鸞宮格局小,隻是以高取勝;如今在其中,才知道殿外寬闊,四周環水,視野廣闊;欄桿與地麵皆以漢白玉鑄,典雅莊重、大氣。
抬頭仰,鸞宮高聳如樹、巍峨如山,匾額黑底金字,金芒熠熠,“鸞宮”兩個字重若千斤,又令人覺得輕若鴻,莊重而又飄逸,落筆頗有帝王氣象,收尾卻如雲絮縹緲,分明是他的手筆。
“進去瞧瞧。”完亮拉著我踏大殿。
“殿可以住人了嗎?”
“隨時可以住進來。”
舉眸四,大殿寬敞得不可思議,北首有主座和客座,除此之外,便是隨風飄飛的紗簾與帷幔,空曠得令人從心底生出一種深涼。
大殿兩側是東西配殿,不外如是,他與我徑直上二樓。
甫一踏上最後一級木階,便被眼前豪奢到極致的大殿驚得呆愣。
比之我在臨安的寢殿,比之合歡殿,鸞宮二樓的正殿更為奢華富貴,所用皆是雕細琢的宮廷用,匯聚天下珍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寢殿也是如此,無所不用其極的華麗。
三樓可看書、彈琴,四樓、五樓則可以登高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隨心所。
走了一圈,回到二樓,滿目璀璨的華貴金,卻沒有一人的氣息。然而,如此豪奢,如此繁華,在這空曠、深寂、冷的殿堂裏,給人一種怪異之,似乎這樣的搭配非常不妥,就像一匹華麗至極的錦緞,卻冰冷如雪,無法給人溫暖。
也許,榮極必衰便是這個道理。
“喜歡嗎?”完亮摟著我,興得像個孩子,想得到我的肯定與歡喜。
“陛下費盡心思都是為了阿眸,阿眸自然喜歡。”
“你想現在就住進來,還是明年春後再住進來?”
“現在住進來也沒什麽不好,隻是新年正月將至,宮中有不宴飲,來來回回的不太方便。”
“那便春後再住進來。”
我頷首,甜甜地笑,拉他來到殿外廊上,向不遠的殿宇群落。
那裏,畫樓深苑,明爭暗鬥;這裏,高樓雲,世獨立。
完亮從後擁著我,極目遠眺,大氅當風。
未曾料到,有一日會住進鸞宮,隻有我一人,萬念俱灰,心寂如死。
新年正旦前,那個做落香的歌姬奉詔進宮,為完亮彈唱兩次,短短一兩個時辰便出宮。
也許各妃嬪想過一個清靜、平安的年,各殿沒有傳出什麽特別的事,風平浪靜,尤其是那些忌恨我的妃嬪,安靜得很。
不免奇怪,們就讓我這麽安生?
無論如何,多長一個心眼防著吧。
金貞元三年,正旦這夜,完亮賜宴神龍殿,四品以上員與外命婦同殿共喜。
竹管弦在大殿繚繞,滿殿浮華,璀璨,每個人都在笑,卻絕大多數笑不由衷,都掛著一張麵皮示人。我倦怠地打著嗬欠,百無聊賴,眼前徐徐旋轉的舞袖漸漸虛空……
忽然,側的明哥湊在我耳畔道:“元妃,八虎來了。”
我猛地回神,轉過頭,八虎笑著低聲道:“陛下讓奴才傳話,問元妃是否乏了?”
“有點乏了。”
“陛下說,若元妃乏了,可先回殿歇著。”
“本宮知道了,勞煩你對陛下說,本宮先回去歇著。”
八虎點點頭,回去複命。
在大姝妃、蕭宸妃等妃嬪的注目下,明哥、羽哥扶著我退出大殿,離開神龍殿。
此距合歡殿不遠,便徒步回去吧,雖然今晚寒風凜冽,卻可以讓腦子清醒一點。
這些日子,完亮待我很好,時常留宿在合歡殿,盛寵與往日一般,我也盡量收拾心當他的寵妃,一如往昔。然而,到底不一樣了,或許他還是那般掏心掏肺、全心全意,隻是我的心境不一樣了,再也不會信任他了,再也不會刻意地偽裝、全心取悅他。
如此盛寵,如此皇恩,羨煞旁人,卻無人知道個中滋味是多麽苦,也無人知道當中的別扭與怪異。
回到合歡殿,明哥問:“元妃還去神龍殿嗎?”
“不去了,就寢吧。”
“那奴婢服侍您寬。”
最近總是覺得倦怠、乏力,許是因為再也不像以往那般急著救出二哥,又或者是看淡了許多事,想開了。
蜷在厚厚的棉被中,漸漸的有了暖意,睡意也慢慢襲來。
凝固的死寂中,有輕微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床榻,不像明哥、羽哥的腳步,應該屬於男子。
難道是完亮?
他為什麽刻意放輕腳步?為什麽跟著我回來?難道他不信我、以為我會出宮去看二哥?
轉過,借著殿角微弱的燈,我看見他慢慢走來。他的俊臉忽然綻開燦爛的微笑,坐在床沿,拇指指腹輕我的腮,“這麽早就睡了?”
“飲了幾杯酒,暈暈的,就歇下了。”我聲道,“宮宴還沒散,陛下怎麽來了?”
“八虎說你氣不大好,就來瞧瞧你。”他的眼神溫似水。
“阿眸沒事,陛下不必擔心。”
“那朕先走了,你好好歇著。”
“陛下好走,恭送陛下。”
我看著他一步一回頭地離去,看著他在昏暗的寢殿消失不見,冷冷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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