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六哥便會知道我離開,必定派人追我,因此,我不敢稍作停留,徹夜疾行,日夜兼程,三日三夜後才在一家客棧歇一晚。
所幸,六哥的追兵沒有趕上我們。
第六日,葉梓翔追上我們,著風塵仆仆的他,我萬分驚訝。
原來,十八衛一直與葉梓翔有聯係,當我修書給十八衛,命他們陪我北上,他們覺得事態嚴重,便飛鴿傳書給他,告知我北上的事。他做好軍務安排後飛馬北上,按著十八衛留下的記號,找到我們。
渡長江時,我讓漠漠輕寒回紹興,們不肯回去,決意隨我北上。
“六哥不知我的行蹤,必定擔憂,你們一月後再回紹興,將這封書函給六哥。”我將寫好的書函遞給們,“放心,六哥不會懲你們的。”
“長公主,奴婢識武藝,可保護長公主,就讓奴婢去吧。”漠漠求道。
“此行兇險,人太多,容易引起注意,你們回去吧。”
們繼續哀求,直至我板起臉,們才策馬回去。
至於葉梓翔,我是趕不走他的了。
我與他站在船舷前,迎著凜冽的江風,袍與鬢發齊飛,於風中淩。
他側眸我,眉宇凝重,“長公主,末將以為,不該去五國城。”
我道:“父皇病重,挨不過今冬了,無論如何,我要去救父皇。”
他一笑,“既是如此,末將便陪著長公主,深虎。”
我暗自歎氣,“葉將軍,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無以為報……”
葉梓翔拍拍我的肩,“末將不求什麽,若是有所求,末將心甘願做的事,便不值得做。”
我容,不住他純粹、清亮而溫熱的目,借淩的鬢發掩飾尷尬。
他一笑,極目遠,長江天闊,雪浪雲濤無際,落生波渺。
進金境,我們喬裝打扮,分兩批通關。
我有兩塊通關金牌,一塊是我南下時從完磐上來的,一塊是我向樂福要來的,也是完磐的。
除了必要的歇息,我們疾行趕路,半個多月後,便趕到金國燕京。
順利通過關卡,在客棧暫歇一晚,次日早上離開燕京。
然而,剛行至郊外,便遇到一群神黑人的阻擊。
黑人約有四十人,我們隻有二十人,而且我本不識武藝,還要葉梓翔保護。
十八衛被黑人圍攻,浴戰,拚死保護我們先行。
黑人數次攻擊我,企圖抓我,葉梓翔不敢離開我太遠,每每回護我,最後,他索攬著我與敵人廝殺,就像那次我隨他前往鎮江府途中的廟裏,他拉著我作戰,揮灑自如。
然而,這些黑人的手明顯高於金兵,他的劍招不再從容,疲於應戰,為了護我,中多刀傷。
我瞧得出,這些黑人置我們於死地。
袍染,他的臉膛繃如弦,額頭上汗珠布,攬在我腰間的手臂卻始終不曾鬆懈。
這些年,隻要我在大宋,他總是護在我左右,出生死,萬死不辭,即使得不到我的回應,他也毫無怨言,甚至說:末將不求什麽,若是有所求,末將心甘願所做的事,便不值得做。
這樣的男子,我幾世修來的福氣,得到他的憐惜與守護?
心下悲愴不已。
十八位死傷大半,葉梓翔不再戰,讓我上馬,接著也躍上馬,策馬疾奔。
黑人迅速追來,追不舍。
這馬是千裏神駒,不多久就將追兵甩得遠遠的。
如果我所料不差,這些黑人是金人,隻是,是誰要逮我?誰又知曉我的行蹤?
“長公主,我們行蹤已,末將以為,不宜再去五國城。”我後的葉梓翔低啞道,似乎忍著上的傷痛。
“我們已經過了燕京,怎能半途而返?”
他不再說什麽,繼續前行。
狂奔一個多時辰,我突然發覺上越來越重,回眸一看,他無力地靠在我上,閉目昏睡。
許是他傷勢太重,未及理,又在冰寒的北國吹風這麽久,這才寒了。
在這荒郊野外,隻能尋一戶農家暫歇。
好在農家好客,看見葉梓翔傷重,也沒說什麽,讓我們在柴房歇息。
止,敷藥,包紮,理好葉梓翔上多刀傷,我扶他靠在牆上歇息,不一會兒,他昏昏地睡過去。農家夫婦送來熱氣騰騰的饅頭,我道謝後,一口氣吃了三個,喝了一碗清湯,上才暖和一些,便也靠在牆上,沒想到立時沉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覺得雙有些,接著是的吻著我,溫地著,迷地吮吻著我的下。
頓時,睡意消失無蹤,我驀然睜眼,對上一雙半瞇的黑眼。
四隻瞳仁凝定,四道目僵住,而他的,仍然停留在我的上。
他側吻我,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臉膛迅速染上一抹桃紅,倉促而慌地撤退,坐正子。
我的臉頰也是燙如火燒。
他趁我睡覺時吻我?
我敬佩他,不願將他視作輕佻的男子,卻不敢相信他在我睡著的時候輕薄我,可是,也隻有我毫無防備的時候他才能親近我。
“末將冒犯……末將不自已,任由長公主置。”葉梓翔低聲道,滿含歉意。
“得葉將軍垂,是我的福氣。隻是……我已非完璧,你又何必執著?”我了一下散的鬢發,發現自己的聲音因為尷尬而發啞。
“無論你是否嫁人,無論你是否願意下嫁,此生此世,我都不會另娶他人,若能守護在你左右,餘願足矣。”他脈脈地說著。
他不再自稱“末將”,而是“我”,他終於放下我與他之間的君臣關係、尊卑有別,以一個普通男子的份對我表明心跡。我再次驚詫於他的表白與執著,深深,不由得歎天意弄人。
如果,如果,我在及笄那年便知道他文武雙全,那便好了,若我早早地嫁給他,之後的遭遇也許是可以避免的吧。
他輕聲歎氣,溫言道:“執著的,並非我一人。長公主天人之姿,視你如珠如寶的也並非隻有我一人。”
他說的沒錯,完宗旺,完磐,都執著於我,還有……六哥……六哥執著嗎?或許沒有吧。
我沒有應答,不知該說什麽好。
葉梓翔沉緩道:“十二歲那年,你母妃薨逝,我便知道,太上寵你,一定會選一個文武全才的駙馬匹配你,因此,我勤練武藝,勤修文章,立誌文武全才,讓太上刮目相看。”
我驚愕地轉眸看他,“母妃薨逝,我才六歲,你才十二歲,沒見過我,怎會……”
“你的母妃,是太上寵的香妃,閨名香拂。”他一笑。
“你怎會知道得這般清楚?”我詫異地問。
“那是很久的事了,若你想知道,我便說予你聽。”
我的母妃,香拂,生長於汴京南郊,十歲喪父,十二歲喪母,十七歲在辛夷林遇見一個男子。母妃與他一見鍾,約定一月後他來接回老家。然而,那男子回府後,才知道母親已為他安排了一門親事,他拒婚,說認識了一個子,母親卻不同意,一定要他先親,再納妾。
那男子與父母僵持了三日,最終妥協,答應親。
一月後,他再來汴京的辛夷林找母妃,卻沒有等到母妃,母妃的住也是人去樓空。
實際上,是男子的母親派人抓了母妃,將母妃藏在一個之地,不讓和兒子相見。
那男子在辛夷林等了數日,以為是母妃忘記了約定,薄寡義,最終傷心地離去。
三年後,那男子回朝封,再次來到辛夷林,終於與母妃相見。這個時候的母妃,貴人裝扮,侍從如雲,轎華錦,一瞧便知是達貴人的妻房。
他們閑話別來事,終於明白他們這段姻緣被男子的母親掐斷了。
母妃知道他的份,也告訴他自己的份,當今聖上的嬪妃,香妃。
那男子萬分震驚。
父皇遇見母妃很偶然,十八歲那年春,母妃挎著兩籃鮮花到汴河賣花。當時父皇微服出遊,站在船頭看見荊釵布的母妃,就像在一園子的奇花異卉中看見一叢清麗素雅的野花,大興趣。父皇當即命人請母妃上畫舫,買下兩籃鮮花,又見母妃姿容清灩、段窈窕,頗有秋水為神、玉為骨的神韻,便邀一起遊覽。
起初,母妃嚇壞了,不肯陪父皇遊覽,不過畫舫已離岸,母妃也無奈。
是夜,母妃便為父皇的婕妤,次日一早隨父皇進宮。
那男子聽了母妃所說的與父皇相遇的經過,慨不已,不敢再有毫妄想,閑聊幾句,便匆匆告辭。
怪不得母妃總是蹙眉,眼底眉梢總是積聚著淡淡的憂愁,怪不得母妃總會在辛夷樹下呆站半個半個時辰,原來,辛夷林也是母妃與所的男子定的地方,是母妃的傷心地。
在我年的記憶裏,父皇寵母妃,想方設法地搏母妃一笑。母妃當然會笑,但很難得。
之所以不笑,是因為最初的那段不圓滿。
母妃過父皇嗎?
我六歲那年,母妃染病故,隻怕是心氣鬱結、多年鬱鬱寡歡所致。
母妃是一個癡,即使得到父皇的寵,也無法忘懷最初的。
我也無法忘懷完磐……
而母妃所的那個男子,應該就是葉梓翔的父親,葉非。
我坦然道出,他笑著頷首,“你母妃薨逝那年,父親便將當年的事告訴我,要我長進,從軍立功,以此得到太上的青睞,這也是我一直沒有娶妻的原因。”
在葉非看來,兒子娶母妃的兒為妻,也算彌補了當年的憾。
“你父親要你娶我,你就這麽聽話?”我忍不住揶揄道。
“百行以孝為先嘛,過了幾年,我聽聞太上出嫁的帝姬個個貌如花,沁福帝姬也必定若天仙,我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念,一定要做到最好,讓你刮目相看。”
“你們男人啊,好看的皮囊總會先你們的眼。”
“不是……即使你長得不,我也會娶你。”
“那我點選你為駙馬,你是不是很驚訝?”我選他為駙馬,那可真是湊巧了。
“自然又驚又喜,父親也很高興。”葉梓翔角含笑,回憶著當年事,“太上召父親和我進宮,還當場考我。”
“父皇跟我說了,讚你武藝高強,才思敏捷,片刻便作出一詞,很讚賞呢。”
“後來,我在宮宴上終於看見你,雖然相隔很遠,但在我心目中,你是是醜,都是最獨特的,無人能及。”他低聲道,飽含了無限的意。
我垂眸,不語。
那時候,雖然他是父皇欽定的駙馬,可是依照宮規,帝姬不能與男子見麵,就連兄弟都不能時常見麵。假若我早點了解他,也許會喜歡他的吧,那就不會有以後的遭遇和折磨了。
人的一生,沒有“如果”可言,過了便是過了,誰又能回頭再來一遍?
他渾然未覺我的傷,繼續道:“你可知,你的眼眸為何是綠的?”
我驚訝,“你知道?”
他點點頭,眸溫潤,“你的母妃對我父親說過,你姥姥也是一雙碧眸,是西域人。”
“我姥姥是西域人?”我完全沒料到我的碧眸是因為我不是純粹的漢人。
“你姥姥隨父母來到大宋經商,有一次送香料到燕京,不幸與父母失散。你姥姥被金人劫至會寧,因為一雙獨特的碧眸,金人將你姥姥獻給金太祖。也是一雙碧眸,你姥姥被封為妃,頗寵,卻到唐括皇後的迫害。你姥姥想念父母,求唐括皇後放回大宋尋找父母,唐括皇後本就不喜歡,便悄悄放了你姥姥。”
“我姥姥真的逃出金國了?”我震驚得無以複加,想不到與我一樣擁有一雙碧眸的姥姥,曾是金太祖的寵妃。
“你姥姥終於回到汴京,不過再也尋不到父母了。本想回西域,卻遇到匪徒欺負,幸得你姥爺出手相救,後來你姥姥便嫁給你姥爺,生了你母妃。”葉梓翔平靜地追述著幾十年來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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