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七八輛馬車,正與張靜所坐的車而過。
這馬車之前,是十幾個差役提著銅鑼開道。
再之後,則是打著牌子的差役,牌子上寫著:“昌平州知州”,又有“雲知縣’、‘順義知縣’、‘懷知縣’,以及‘閑人回避’,‘欽命巡視’等字樣。
昌平本是縣,就在不久之前,此地升格為州,下轄昌平、雲、順義、懷等縣。
車夫頓時變得有些張起來,他先停了車,車裡有人要下,心裡還以為,這是人們途徑桃花莊,可誰料,在這道上,等到了桃花莊的路口,那一隊差役打頭,竟朝通往桃花莊的小徑去了。
車夫一愣,一面等那張靜下車,張靜取了車錢給他,車夫卻還是直勾勾的看著那遠去的隊伍,忍不住道:“勞駕,敢問這桃花莊裡,可出過什麼人嗎?”
張靜就是桃花莊的人,搖頭:“只出過一個舉人。”
說起舉人,張靜腦海裡就想起了自己的本家張舉人,張舉人年六十,中了鄉試,這在桃花莊裡,可是了不起的事。
不過他年紀大了,再想要金榜題名,為進士,卻是難上加難,舉人若是想要做,往往都是不流的小,不過是地方上的主簿、教諭罷了,便連一個小小的縣丞,都要搶破頭呢。
這位張舉人,索就賦閑在家,頤養天年。
車夫忍不住道:“我瞧見了知州的牌子,堂堂知州,怎麼拜訪一個舉人?”
舉人在鄉下,是極有權勢的人,可在順天府之下的州府眼裡,卻不算什麼,這裡是京畿,人家是四品大員,不敢說是封疆大吏,可在這昌平州,卻是一言九鼎。
“或許……”張靜心裡有點羨慕,看來,定是因為見張舉人老邁,或是這些年,他在地方上協助了府辦事,知州路過此地,順路來看看他吧。
這是何其宗耀祖的事啊。
張靜道:“或許是知州與張舉人有什麼淵源。”
場上的事,誰知道呢,這不是自己能夠窺測的。
車夫笑了笑,突的一拍腦門:“天不早了,回見,明日午時,我準點到此,你若要去新城,可記得早一些來等,莫遲了。”
張靜便朝他作揖。
而後,背著包袱,走上小路。
到了村口,便早見本樁的士紳和張舉人,聽說知州突然來了,嚇了一跳,和保長甲長來村口迎接。
張舉人走在最前頭,儒衫綸巾,端的是神采奕奕,他早命人預備殺宰羊,預備款待諸。
一見到知州下了轎,那張舉人要上前,笑道:“末學張文定,見過……”
可這知州卻顯得很焦慮,似沒什麼心思。
這令那張文定心裡犯嘀咕了,怎麼,既來拜訪我,怎的這麼輕慢。
可知州比他份不知高到哪裡去了,他還是強笑。
此時,有人上前來:“這裡是張大學士所在的桃花莊嗎?”
張學士……
桃花莊裡,有過一個姓張的學士嗎?
張舉人咳嗽一聲:“末學乃是舉人……”
對方似乎也開始犯嘀咕,左右看了看,不會走錯了吧,於是幾個文吏竊竊私語。
至於知州,卻是一副風淡雲輕的樣子,可一看,卻難以讓人親近的人。
他似乎還是顯得有些焦慮。
張舉人更加懵,卻見人群之中,有人觀看,他一眼,便看到了張靜,為了化解尷尬,便朝在同村之人中的張靜招手:“張同年,你來。”
張靜一聽張舉人喊他同年,心裡慨,當初,他和張舉人,確實一起中過試,結果,張靜了生之後,這輩子都了生,而張舉人呢,厲害了,一路過關斬將,終於年過六十,了舉人,二人之間,真是天差地別。
張靜忙是誠惶誠恐上前,對張舉人道:“年兄有什麼吩咐。”
張舉人見這些吏都在嘀咕,暫時沒顧上這邊,道:“你也是讀過書進過學的人,你來的正好,這些日子,你去哪裡了,平時都看不到你。”
張靜支支吾吾,卻不敢說自己在新城務工的事。
張舉人見他不吭聲,便道:“現在知州和諸縣的老爺來,十之八九,是來見老夫的,可想來,他們有什麼誤會,我且先在此招待,待會兒還要和他們寒暄,你呢,也別傻站在此,待會兒吾陪著諸說話,那些文吏,你在外堂裡作陪,你終究是進過學的嘛,總還能搭上幾句。”
張靜點頭:“是,是。”
作為同鄉,張靜理應幫這個忙,張靜是舉人,要招待老爺的,而那些文吏,也不可怠慢了。
張舉人便又道:“那你先在我後頭站著,萬萬不可隨便聲張什麼,免得沖撞了駕,他們方才說什麼學士,卻不知是什麼名堂,罷罷罷,你到後頭去吧。”
“好。”
張靜朝張舉人作揖,想著自己後還有個包袱呢,便將包袱給左鄰右舍的人幫忙拿了,又想到,自己的綸巾沒戴,竟有些急了,自己是去務工的,工作忙碌,漸漸的也就沒有讀書人的講究了,現在倒好,如此重要的場合,沒有頭戴綸巾,怕是要讓人取笑。
他顯得極不自信起來,遠遠的看著那被無數人擁簇的知州。
接著,便有文吏似乎是低頭在翻看公文。
可這時,卻來不及了。
遠,竟有馬蹄傳來。
又有人來了。
張舉人心裡咯噔了一下,啥況。
浩浩的馬隊隨即到了村口。
而那知州和下頭的諸一看,卻像長松了口氣的樣子。
那馬隊為首,是一個穿著欽賜麒麟服的人,卻是翰林侍讀學士唐寅。
他是奉旨來下旨的。
左右卻都是衛。
本來唐寅該坐車來的,可他習慣了騎馬,而且恩師也鼓勵大家騎,因而,一路飛馬疾馳而至,隨即,翻一下馬。
方才還繃著臉,高高在上的知州和知縣們一下子面上洋溢起了笑容。
眾人紛紛上前,將唐寅圍起來。
唐寅也是四品,可他是翰林侍讀,是明日之星,這知州別看品級和他相同,地位卻是雲泥之別。
知州笑的朝唐寅行禮:“唐侍讀,吾與諸同儕早盼你來了。”
唐寅卻不太搭理知州,方都尉的門生,脾氣都養的有點怪,打道,不存在的,無數場上的人,想著鑽營,想著如何與人打道,可方繼藩的門生,不需要這個,因為哪怕你不鳥人家,人家也很願意和你做朋友。
唐寅公事公辦的樣子:“本奉旨而來,特來宣讀敕命,敢問,張森的家人在何?”
“這……張學士……張學士……”知州苦笑:“因為公文來的太急,下一聽說欽使要來,不敢怠慢,便火速趕來了,這……這……”
唐寅道:“尋鄉人一問便知。”
說著,看到了遠儒衫綸巾的張舉人,便點了點他:“你……來。”
其實唐寅還算平和,已經很有禮貌了,可在別人眼裡,卻頗有幾分頤指氣使的樣子。
畢竟唐寅是練水兵出,那些不就嗷嗷的水兵,靠著溫文爾雅,是鎮不住的,得有一子虎氣。
張舉人遠遠看到了之後,一聽是自己,心裡駭然,卻不知這又誰,知州諸對他如此客氣,這定是更了不起的人了。
他忙是捋了捋袖子,想著怎麼應付,如何說一些漂亮話,又如何……
唐寅卻是不耐煩:“快來。”
“噢。”張舉人不敢再斯文下去,加急腳步,走了兩步之後,回頭,見張靜也亦步亦趨,又好笑又好氣,低聲道:“賢弟,你不需來,這是上差,極了不起的,我去打話。”
張靜暈乎乎的,突的想到什麼,一臉慚愧,忙是駐足,後退兩步。
張舉人到了唐寅面前,要作揖。
唐寅卻是道:“這裡可是張森的家嗎?不知張森可有父母在堂?亦或叔伯也可。”
張舉人一懵,張森……有點兒印象啊,可這人是誰呢。
就在他遲疑的功夫。
唐寅道:“那麼,他的父親是不是張靜,卻不知張老先生何在?”
張靜……
張舉人臉瞬間刷的一下白了。
張靜才是個小小的生啊。
先是知州,此後又是上差,只為一個張靜來的,他在外頭犯了什麼事?謀反了啊他?
倒是遠,有不鄉人聽到張靜的名字,有人道:“張生不就在此嗎?”
唐寅循著聲音看去。
卻見有人推著張靜出來。
張靜顯得很驚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唐寅便看出,這才是正主了,居然直接和石化一般的張舉人錯而過,疾步走到了張靜面前:“可是張老先生吧,老先生,本唐寅,忝為翰林院侍讀學士,有禮……”
鄉人們頓時嘩然了。
侍讀學士。
是人都明白,侍讀學士什麼分量。
翰林……翰林……這是何其尊貴的份。
就說張舉人吧,他在地方上,已是跺跺腳就三的人了,可他要為翰林,便還得考上進士,這還罷了,他還得年輕,年紀大了也不。哪怕如此,若是名次不好,也不,至科舉的績要名列前茅。可即便如此,他闖過無數苛刻的關卡,卻也不過進翰林院,為一個不流的庶吉士罷了,熬個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為翰林侍讀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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