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徐云棲幾乎沒有過怒,也從不與人惡語相向,今日卻與章氏說了這樣的話,是八百年頭一遭。
徐云棲明白了銀杏的意思,擱下茶盞,摟著雙肩道,“傻丫頭,我不這麼說,往后便牽掛著我,總想著替我張羅婚事,讓我與一道在京城落腳。”
“可你想一想,熙王府在意兒媳婦拋頭面行醫,徐家就不在意嗎?蔣家真的能毫無顧忌?徐家往后也是要躋京城名流的,我不想拖累他們。”
徐云棲目越過落在窗欞外,“等給胖妞胖嬸報了仇,咱們回荊州,往后天大地大,我與見面的次數只會更,我這麼做,只會越放得下我,久而久之,也就丟開了。”
銀杏與主仆十多年,太明白的子,搭搭點了頭,“原來如此。”只是心里越發突突得疼。
這時,樓梯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聽到胡掌柜大聲呼喚,
“徐娘子,快來救命,這個孕婦難產,已在府上熬了一整日,如今胎兒胎位不正,脈象十分不穩!”
徐云棲聞言神一凝,二話不說拾起銀杏擱在桌案上的醫囊,快步迎去廳堂。
銀杏看著干脆利落的背影,拂了拂下顎的淚。
原來有爹有娘,也不一定有家。
徐云棲不知小丫鬟一肚子愁腸,拿著醫囊先一步進了診室,胡掌柜招呼人將那名奄奄一息的孕婦擱在床榻上,孕婦的家人個個淚流滿臉簇擁著,其中那老婦人更是不停朝徐云棲和胡掌柜作揖,
“求求大夫救救我兒,我那殺千刀的婿,竟是想棄母留子,我不答應,這可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怎麼能讓就這麼去了?我老潑皮著頭皮將人搶了回來,送來醫館,素聞徐娘子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還請兩位一定要救下我兒。”
徐云棲已凈手換衫,從屏風繞出來,揮揮手示意眾人退開,開始給病人診斷。
胡掌柜一面將家屬往外頭趕,一面耐心安,“老太太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救下他們母子,還請您在外間稍候,給咱們徐娘子騰出地兒來。”
老太太了淚連聲點頭,帶著人出去了。
胡掌柜的將門一掩,面凝重過來,將袖子挽起,去到一邊凈手,“我來給你打下手。”
屋子里除了二人,還有兩名藥。
幾人都是配合慣了的,準備起來也是有條不紊。
徐云棲查看病人形勢,斷定要進行剖腹產,便將醫囊遞給胡掌柜,年輕的坐在高高的錦杌上,雙眼綻放清定的芒,
“胡師兄不是一直想瞧瞧什麼是十三針嗎,今日師兄便瞧好了!”
胡掌柜聞言神振,早在惠州他遇見師傅章老爺子時,便見識過一次,只是當時那病患病理不同,十三針只用了七針,他一直引以為憾,今日這孕婦危在旦夕,且人一生產,便是一牽發而全,十三針恐都得用上。
“好,讓我見識見識號稱醫死人活白骨的十三針!”
一陣電閃雷鳴過天際,雷轟隆隆而下,暴雨傾盆。
裴沐珩來不及喝上一口粥食,撐著雨傘出了午門,早有暗衛駕著馬車等在一旁,他將油紙傘一收,擱在車轅,
這時午門追來一個小黃門,
“郡王,郡王您去哪兒?”
裴沐珩立在車轅回他,認出對方是奉天殿劉希文的義子,“何事?”
那小黃門抬手遮著雨簾,揚聲道,“陛下催您去奉天殿呢。”
裴沐珩眼一凝,理都不理會他,轉鉆進馬車,暗衛揚鞭一聲“駕”,馬蹄踐開一片晶瑩的水花,急急朝南面駛去。
黃維匆匆提著個食盒追過來,躍上車轅,隔著車簾將食盒遞過去,
“三爺,填填肚子吧。”
車半晌沒有靜。
一人興許會清醒些,清醒地知道他該選擇的道是宮,宮取了那份圣旨,從此分道揚鑣,各歸各路,誰也不必為誰屈就,卻怎麼都管不住這雙。
雨聲,馬鞭聲,道路兩側行人匆匆的喧囂聲,聲聲耳。
有一道聲音清晰地沖破藩籬,撥開紛繁復雜的煙云告訴他。
那是他的妻,他裴沐珩明正娶的妻。
馬車在一片昏暗中抵達城醫館外,街頭巷尾水流河,醫館前的青石板磚,淌了一地的水,些許落英漂浮其上,閃爍著水。
暗衛連忙跳水泊,將板凳擱在下頭,裴沐珩顧不上撐傘,一腳踩在板凳,拾上臺階,正抬眼,一道雪白影直直立在醫館門口,攔住了他的去。
那人面容朗俊,廣袖長衫,一手負后,頗有幾分君子如玉的風采。
裴沐珩并不認識他,目漫不經心在他面頰落了落,腳步未停。
那人拱手一揖,朝他行了大禮,
“在下蔣玉河見過三公子。”
裴沐珩腳步微頓,瞇了瞇眼,淡聲道,“幸會。”旋即不理會他,繼續往里去。
不待他走近,蔣玉河再次闊步,兩道影幾乎近,裴沐珩不喜陌生人靠近,俊眉微皺,目中已有冷下來。
蔣玉河毫不退,反而再次拱袖,懇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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