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隊岐兵忽然闖到了街上,開始暴力地抓人盤查,喧鬧之中,南聽到這些人是來查秉燭司黨人的。
南心覺不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忙悶頭往前走,想要盡快離開。
“你!站住!”
南聽到後麵一個聲音喝住了。緩緩地停下了腳步,腦中閃現了一些最壞的可能,正盤算著如何應付。
“軍爺,舍妹頑皮,出來尋小人迷了路。”
有個人擋在了岐兵麵前,遞上了一塊船舶司的木牌,木牌下著一錠銀子,一同送了過去。
“小人在船舶司當差,為完大人做事,還請軍爺高抬貴手,讓我帶舍妹回家。”
南驚訝地回看了一眼,是宋牧川,立刻就反應過來,乖巧地站到了他後,挽上了他的胳膊,委屈地道:“哥哥,你怎麽才來接我呀?”
宋牧川手臂有些僵,但臉上表還在強作鎮定,用了畢生的演技朝南親昵地笑了笑。
岐兵狐疑地打量宋牧川和南二人,確實隻是尋常人,又檢查了木牌,不耐煩地遞了回去:“無關人士趕走,我們要盤查整條街。”
南虛虛地挽著跟著宋牧川走出去好遠,直到把喧囂聲都拋在了很後麵,才收回了手。
宋牧川覺得半邊子都是麻的,手臂還是保持著半折的姿勢,走的幾步路竟都是同手同腳了。
南沒察覺他的異樣,惴惴不安地問道:“宋先生,那信……不會被發現吧?”
宋牧川回過神來,強自穩定心緒,朝寬心地一笑:“他能收到的。”
南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宋先生,你知道雁到底是誰嗎?”
“不知道。”
“你不好奇嗎?”
“不好奇。”
“這怎麽憋得住啊……”
“那人不肯麵,必定有他的考慮。我們非要揭穿他的麵,百害而無一利。”
南聽進去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得也是,我欠考慮了。”
“相信他就好了,”宋牧川道,“不管他是何人,他一定在暗中與我們並肩作戰。”
南需要去理解這種信任——一個素未謀麵的人,如何相信他能與自己配合得完無缺呢?如何相信他的存在就是一種力量呢?
想了想,有些茫然地看著宋牧川:“就像信任你一樣,信任他嗎?”
宋牧川猛地一怔。
這樣一句有著重大意義的話,卻如此自然而然地從口中說出,這竟讓宋牧川有了一瘋狂生長的私心。
有多信任他呢?又是哪般的信任?倘若他不是秉燭司的人,還會如此信任他嗎?
他喜悅又畏懼,竟忘了回答的問題。
不過幸好,南的話更像是一句自言自語,隻是在試圖理解這種義。回頭深深地了一眼混的街道,路過的行人,兇悍的岐兵,酒樓裏的雅客,鋪子裏的商戶……每一張麵孔,都有可能是“雁”。但他究竟是誰,並不重要,他一定會全力以赴奔向他的使命,正如和宋牧川一樣。
南似乎有些明白了。是啊,那個沒出的“雁”,他們並肩作戰,這就夠了。
……
臨街的酒樓,謝卻山坐在窗邊。岐兵是他喊來的,一直在附近徘徊,他沒法去接頭。
看到宋牧川帶南走了,他才低聲代賀平。
“去拿信吧。”
而他的目一直跟著南的背影,看著挽著宋牧川,看著發髻跟著的步伐晃,像是翩躚的蝴蝶,仿佛會一下子躍到人的麵前。
但那隻蝴蝶越飛越遠,幾乎要被層層疊疊的建築屋舍擋住。他克製了想要向走一步的念頭,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等待自己的心髒恢複正常的頻率。
雖然隻隔了幾日沒見,謝卻山卻覺得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在他心裏,他已經跟那個人道過別了,他已經接了他們的人生不會再有集的結局。可他依然忍不住去注視著上發生的變化,比起初見時那個不敢抬頭看人的小乞丐,如今的步伐好像變得明快了,脊背也愈發拔。
應該過得很自在吧?那樣就好了。
希宋牧川能好好用用自己的腦子,周全行事。保護不好自己的諜者,就是不適合幹這行的蠢貨。
他不希他們之間有任何一個人有危險,否則他真的會讓他們一起從瀝都府滾蛋。
剛端起酒杯,一個人就在他對麵老神在在地坐了下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謝卻山皺眉,看著這令人厭煩的章月回。
“我想到一個把南帶回我邊的好計劃,你想聽嗎?”
章月回遙遙地朝謝卻山舉了酒杯,臉上出一個勝券在握的笑容。
謝卻山本來不想搭理章月回的,但是他拋出的橄欖枝,讓人很難拒絕。
“說來聽聽。”
章月回愉快地飲了酒:“不告訴你。”
那你是有點什麽病?!
謝卻山生生將罵人的話咽了回去,也舉起酒杯,扯了個虛假意的笑容:“那祝你功。”
章月回氣定神閑道:“還得借你東風。”
什麽意思?
謝卻山一下子警覺起來,瞇著眼盯著章月回。
章月回放下酒杯,扔給謝卻山一塊刻有歸來堂字樣的木牌。
“運苦力的隊伍很快就到瀝都府了,這是信,拿著它就能接頭。”
“多謝。”謝卻山起想去拿,章月回去卻按住了他的手。
“謝卻山,我知道你要做什麽。”章月回抬眼,狹長的眸子著一抹危險的。
謝卻山垂眸睨他,不聲。
“你讓我知道了令福帝姬的事,又告訴我南在秉燭司,不就是用牽製我,讓我別攪渾水麽?”
“嗯,所以呢?”謝卻山答得坦然。
“上一個算計我的人,墳頭草約莫有……那麽高了吧,”章月回鬆了手,還像模像樣地比劃了一下,笑瞇瞇地看著謝卻山,“我會來殺你的,謝卻山。”
“那就看你本事。”謝卻山淡淡地扔過去一句話,揚長而去。
——
接頭的信不多時便傳到了宋牧川手裏,這正是他瞞天過海的法子,讓禹城軍扮作苦力在完駿眼皮子底下進城。
百來號人無論藏在城裏的何都是顯眼的,而造船就是個能掩人耳目的事,正好宋牧川負責此事,也能和禹城軍相互照應。
諜者行的是暗中之事,能在關鍵時候扭轉勝負,但若手裏無兵力,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他們也許能送走陵安王,但保不下瀝都府。可國之疆土,就該分寸必爭,怎能輕易拱手讓人?禹城軍的到來是個變數,秉燭司竭力保下他們,正是因為這才是最大的底牌。
王,該由軍隊浩浩地護送往新都,而非倉皇敗走,尊嚴掃地。
而宋牧川給“雁”的信裏,則是請求他幫忙,讓完駿的大夫暫時消失。南需要等一個時機,能夠堂而皇之地進完府。
不過在此之前,南為了能讓事更順利,已經使了一些手段。
……
完駿十分謹慎,加派人了人手,將府邸守得滴水不。任何風吹草,都不會被放過。
但這幾日,府裏總有一些奇怪的靜。
有時是不知道從哪裏彈進來一粒石頭,在窗紙上砸出一個窟窿,守兵們立刻就全府排查,但什麽都沒查出來,最後隻能抓出幾個懶的士兵,將人趕了出去。
有時是天上掉下來一隻紙鳶,讓守衛如臨大敵,裏裏外外檢查,生怕上頭傳了什麽消息,用百般法子檢查,結果證明這隻是一隻普通的紙鳶。
還有一日忽然全府上下接二連三地鬧肚子,起初大家都認為是後廚出了細,一番調查下來發現隻是廚房不慎用了腐壞的食材,吃了壞肚子而已。
就這麽來來回回了幾次,完駿起初還是高度張地繃著神,但每次的落空似乎都在驗證詔書之事的子虛烏有,無法確認的事反複地折磨著完駿的神。一而再,再而竭,到後來他已經有些倦怠了。
就在這個時候,徐叩月發起了高熱
完駿府中本是有自己的大夫的,可偏偏就是那麽不巧,前幾日那大夫騎馬摔斷了。他不敢用軍中鶻沙的人,隻好派人去請城裏底子清白、信得過的醫。
而秉燭司早就安排好了醫館裏的檔案,就這樣南扮作醫,順理章地被安排進了完府。
但踏進那道門隻是第一步。一進院子,南就覺到了森嚴和張的氣氛,明眼去三五步便有一個守衛,全副武裝,嚴陣以待,這還已經是完府鬆懈後的結果了。
真正地站在這裏,南察覺到了現實與計劃的差距,在敵營裏的巨大迫時時刻刻包圍著,而已無後路,隻能勇往直前。要麽死,要麽功。
而對於新來府上的陌生麵孔,完駿多有些戒備。
在院子裏南就被蒙上了眼睛,一個使領著七彎八繞來到後院。
摘下蒙眼緞帶,南才看清這是一間子的廂房,陳設有些淩,應該是被搜過一了,想來就是令福帝姬的房間。
這大白日的,房中垂著厚厚的帳子,不,僅用燭火照明。
完駿站在屋子裏,銳利的目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南。
使從帳子裏牽出一紅線,道:“大夫,請為帝姬號脈。”
南知道,這是一關考驗。能不能獲得完駿的信任,就看的“醫”如何了。
徐叩月的突發惡疾實際也是被安排的,南在每日送進來的果蔬上了手腳,往上麵灑了一些特製的藥,這藥隻對子有作用,服用後會出現喜脈的脈象,並伴有嘔吐、高熱這些癥狀。
偽造喜脈,就是為了讓完駿對徐叩月的上心,暫時放鬆對的警惕。
南對醫一竅不通,但關於把脈的話,早就背得滾瓜爛了。
可並不知道,紅線那頭,其實綁在了一個男人的腕子上。
謝卻山猜到宋牧川也許會讓南執行這一次的任務,卻並不知道哪一天會來,也不知道會以什麽樣的方式來。府這一日,謝卻山正好也在完駿府上。
完駿十分臨時地想到一個法子,讓謝卻山來幫個忙,請他坐在帳子後,借此考考那新來的醫,到底有沒有真本事,如果是渾水魚的,那麽份就會有問題。
謝卻山也有些錯愕,但完駿想好了非要這麽做,他再推辭就顯得可疑了,隻好坐到帳子裏。他分明聽到了南的聲音,隔著帳子看到那個模糊的人影在案前坐了下來。
他心覺糟糕,可也不能出聲提醒。
南扶著那細細的紅線,閉眼故作高深地脈搏的跳。當然,什麽都不出來,濫竽充數還是讓人有點脊背發涼。揣度片刻,還是決定按照教過的話來,宋牧川說了,服了那藥之後,華佗再世來把脈,那也得是喜脈。
許久,才老練地睜開眼睛,清了清嗓子道。
“恭喜完大人,這是喜脈啊!”
完駿出了一個驚喜的笑容:“是嗎?如此好事,那我大大有賞!”
南剛想接話,卻察覺完駿眼裏的森,外頭似有腳步聲湧來。心中暗道不妙,果然下一秒,便有侍衛湧進房間,將南團團圍住。
完駿斂起了笑容,麵有怒意地喝到:“把抓起來,仔細拷問究竟是什麽人派來的!”
南的心髒幾乎要跳到了嗓子眼——怎麽會這麽快就被發現了?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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